正文  第三章 兔之憂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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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起先還無法確定自己心慌意亂的理由,隻是覺得自己存在的意義被削弱了,似乎可以不用禁錮自己的坐姿或者可以隨意撓撓癢的地方。直到經過網球場的時候沒有一個駐足停留的理由為止才發現,那個奇怪的人一個上午都沒有出現。
    奇怪到把自己所有的新鮮玩意兒第一個給他分享,或者把桌子上無由出現的巧克力或者蛋糕以自己不吃甜食的理由推給他。甚至是自己去買零食的時候主動問他需不需要帶點什麼。大概,人,就是在意關心自己的人眼中的樣子,好像某一天少了一句問候,或者是缺失某一個眼神,都是自己的過錯,失落便在所難免。
    從別人的眼神或者是口中他大概能發現那個人和自己之間有一個秘密,但他卻始終沒有明白到底是什麼。每天那和鈴聲同時,出現的陽光漏進教室時,他都能看到那個映在自己桌上或者右腳邊的影子,心裏會去下意識的猜測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姿勢,然而大部分情況下扭頭去確認時,都是一張笑著的臉,背光而視不見眼神。但那個笑容是沒有任何超出這個詞語意義範圍的神態。
    感覺就像是被人珍惜了。
    “人行道上從來不缺少孤獨的等待啊,佳豪?”
    “蘇穌姐?我們很難見一麵。”兔在等待綠燈的時候居然能碰到雞,是不常有的事情。因為兔還是學生,平常十二個人聚會的時候也很難參加一次。綠燈一閃人們便匆匆走了起來。
    “兔看起來很著急啊。又去煩別人?你那讓人憂傷的靈魂也真是可憐啊。不過有人若能對你笑,你是很珍惜的哦?”蘇穌一把抓住佳豪的手腕,“去對麵喝杯咖啡。也不是特別忙吧,就一會兒”
    “蘇穌姐……”
    進入咖啡店的時候。
    “蘇穌姐怎麼還是那麼自信啊,光芒耀眼的很,是擺脫了那個令人厭倦的靈魂嗎?”
    “人這一輩子,不能折服於命運的。”點了兩杯咖啡之後,兩人便聊了起來。
    “聽虎說,有人向你求婚了,怎麼沒有答應。”
    “大嘴巴,我是……不會再相信男人了。”
    咖啡的味道的確是很微妙的,不管加入再多的糖進去,根,畢竟是苦的。後來兔便什麼沒聽進去,隻有最後一句話,“我走了,你買單。”
    鏤空窗簾裏透過來的陽光略帶冷意,仿佛所謂的“陽光”應該帶有的定義完全煙消雲散了,卻顯得外邊的安靜破綻百出,什麼鳥鳴都是無力而蒼白的掙紮,把雙手貼住耳朵也感覺不到絲絲脈動,唯一能代表生命的東西就是橡膠管裏流動的紅色,卻突兀的讓他感到忐忑不安,自己心裏的不服輸大概就是一個夢魘,不斷蠶食了生命。死亡到底是令人害怕的東西,特別在遇見他了之後這種恐懼變得更加明顯,好像要被剝奪的已經不僅僅是生命了。
    帆布鞋和地板的摩擦透過門外的灰塵撞擊在醫院厚厚的門上,門口的拐角擋住了視線,隻能聽到門被打開有急速關閉的聲音,幾乎說不出最先進入視野的是內斂而害羞的鼻梁還是藏在牛仔褲裏的膝蓋,還來不及思考,整個人就像是衝進來的一樣,額頭的幾滴汗突然碰到空調碰出的冷氣便立刻繳槍投降了。雖說自己還是擠出了一個笑容來迎接,但從對麵擔憂的眼神自己也知道是多麼的蒼白無力,但像是從心直接傳達到了心,隻是軀殼沒有力氣去做作。
    母親自己站了起來,說“是博誠同學吧,你們自己聊聊,我去把午飯吃了。”便走了出去,身形稍胖並且蹣跚搖擺,打開門的一瞬間,外麵滾燙的空氣蜂擁而至,渾濁不堪。他踱步走到床腳,雙手十分不自在的搭在冰涼的床沿鐵欄,一語不發。被子白的達到一種不可思議的程度,把褶皺所產生的陰影凸顯出來。博誠半躺在用幾層枕頭搭成的靠背上,穿著藍白兩色尷尬組成的病服,頭繼續抬起一些,目光就那麼自然的相撞,沒有太多扭捏的鋪成,他的心裏抖動了一下,便把目光投向了床頭櫃上一些水果和兩雙碗筷組成的靜物裏,可在心裏卻又回味剛剛的眼神。博誠莫名其妙的感覺到了鼻酸和哽咽接踵而至,像是分別了好些時光,突然的相見就變的十分珍貴。但終究時光是無法欺騙人的,實在沒有理由落眼淚便活生生的把感情壓了下去。
    “佳豪那件襯衣,是上個月一起去選的吧,”博誠是明知顧問,“真好看!”他知道那個傻傻的單純的人無法聆聽到他的心意,便又在沉默裏補了一句“我說的是你。”
    “博誠平時不是很有活力很健康的嗎,怎麼突然就病倒了。”這句話在博誠的耳膜輕輕扣了一下,便小心翼翼的從耳蝸溜了進去,直到觸碰神經的時候,博誠才分析出那複雜的感情,就像是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看見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小狗沒有了生機時的無奈和自責。明白一切的時候他已經坐在了剛剛母親坐的椅子上,雙手緊扣著等待什麼,但有那麼幾秒鍾的安靜讓他改變了主意,用腳蹭蹭地板:“是,白血病?”
    人心甘情願走在懸崖邊上的唯一理由就是深淵裏有值得去確認的東西,大概走到一個缺口時都會不顧一切的跨過去,安全了自然無話可說,但倘若落了下去,卻又仿佛是一種解脫,那就墜落算了,佳豪自己也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說什麼,聲音極其微弱,隻覺得空調像是壞掉了,病房裏悶至極點,耳朵裏嗡嗡的叫個不停,忽如其來的一陣冷汗把後背瞬間打濕,所有的感覺就像是煎熬。直到博城開始說話,一切才恢複正常。
    “仿佛是突然覺得還有好多話要說好多事情要做,就像說好的下周末一起去參加英語補習這種事情也沒有辦法做了,不過英語真的是很重要的。我一清醒就給你發了短信,其實短信裏並沒有把話說完,其實一直沒有告訴你,而且我這個人也不會說什麼話,但怕以後沒有機會了,我,一直很喜歡你。”他看見佳豪像是沒有聽清楚似地望著自己,“高一的時候,你那個慌慌張張的自我介紹還記得吧,手忙腳亂德把我的水杯碰到,上台去的時候又隻說了幾句都應在通訊錄的東西便下台了。大概是因為愛上了,所以愛吧。”其實自己是準備了一大串像一見鍾情這種詞彙,但終究是卡在喉嚨裏沒有出來,但就單單這幾句話,他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難以添加注備的心潮,卻又故作鎮定抬起頭,從博誠的眼裏看到了好多的堅定。
    “佳豪一定很為難很困惑吧,沒有關係的。”的確,佳豪的心中有一些世俗的難以跨越的定律,是難以開口的不能訴說的感情,是不敢坦白的從容的把心底的內容用嗓音幹癟的振動告之於這個世界,突然變得手足無措起來。太陽大概是背負雲遮住了,不敢再目睹世界,一秒內這個浮華而又機車的世界發生了多少曖昧,纏綿,衝動和懺悔。病房裏的牆壁失去陽光的庇護便無法用肉眼來分辨顏色。
    “我能抱一下你嗎。”
    陽光破雲而出,對麵的佳豪說話的時候,眼瞼在針紮著承載眼淚的重量,陽光斜斜的噴湧進來,在病房的大牆上有一個大大的時鍾,時針大而花哨的指著羅馬字母一的位置,分針還眷戀著十一流連忘返,秒針一圈又一圈的把分針往前撥動,把一切往前推,永不停息。用這樣的方式來計量生命的長度,總覺得是殘忍的。但生命卻很少擔憂過這些。
    他大概是點了點頭,應該是的,佳豪側身坐在床邊,雙手從他的腰間穿過,他的手冰涼從後背扣住,頭輕輕的靠在他的右肩,他把所有的重量都自己支撐著,直到博誠把沒有輸液的右手搭在他的頭上,像是所有的心防被瞬間擊垮,身體的重量讓心跳重疊。他的頭發是剛剛洗過的,香氣進入體內便是在淨化一切,還有脖子動脈的跳動,嘴角的抽搐,淚水的綻放,還有許許多多關於生命的秘密,隻有如此接近的時候才能一覽無餘。
    一個下午他都在晃神,離開醫院的時候,他查了血型,也就消滅了他的一個念頭,好多的倘若都是不可能的,血交融的時候,到底能否感覺的到那種蛻變感。好多事情,越來越不懂。下午的放學鈴聲是一種召喚,他什麼也沒有拿別直接飛奔出去,他突然感覺到這些微小的時光這麼珍貴,而且更重要的是,還沒有告訴博誠那句話。
    床單已經換新了,床頭櫃上也空空的等待下一個人,椅子已經被折好放在了大鍾下,一切都沒有留下,就連那點氣味也被消毒水遮蓋的無影無蹤,現在是六點半,手機沒有震動,他心裏在渴求,感覺,好孤獨。門輕輕得關,在走廊上有兩個護士碰麵了,一個在抱怨他的病人是多麼的難伺候,稍瘦的一個點頭表示讚同,看見有人過來稍稍停頓了一下又說一些聽不清楚的話。快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什麼,急速轉頭又衝了過去,那兩個護士被嚇了一跳。
    他走進病房便直接衝到床邊不停的摸索床單,又把枕頭提起來看了看,頓了頓便跪下來低下頭看了看床下的黑暗,然後立刻拉開櫃子……
    前麵就是網球場,人潮之中,他記得以前總會停留在那裏找一個身影,視線被網割的支離破碎也沒有關係。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奇怪的人,雙手緊握球拍等待急速而來的命運,沒精打采的陽光隻照了他的側臉,陰影讓輪廓明顯了起來,他跑動了起來,頭發也會隨著一上一下的飄動,準備一擊必殺,好像是一個餘光看到了自己,球從拍沿飛出去了。黃昏總會有一種單薄感,讓一切隨意放縱。
    褲子裏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眼前又歸複平靜。
    “我坐飛機去北京看病了,剛剛到就給你發短信了,走的時候你應該還在上課就沒有打攪你,要認真學習啊。我把那個你最愛吃的蛋糕放在病床的櫃子裏,要記得取哦。”短信的後麵還是跟了一個笑臉。
    “已經取了。”他想了想,那句話還是不要說出來了,他相信沒有人會誤會。
    “我想去北京讀書,馬說她會把一切安排好的。”
    “她是有錢人啊……那個……很痛苦嗎?”
    “有一點。蘇穌姐,我先在好像明白了蛇姐姐的感覺了,愛的人不在了,便是寂寞。他是總對我笑的人。盡管我有讓人感到憂傷的靈魂,但,他總是笑著的。”
    “嗨,我走了,晚上還要賺錢,我走了,你買單。”
    誰走了,誰買單。
    兔是不相信萬一的人,好像生活無驚無險得過才是幸福的。他有時想想真是太不公平,不過又覺得無所謂,畢竟就像咖啡的苦不是恐怖,至少世界上還有蛋糕這一類的東西在。
    大概很早以前就沒再收到博誠的短信或者電話,像是一下子從世界蒸發了似的,生活一下子就空了一大截,又不知道用什麼來填充。隻是偶爾還會拿出手機看那一條短信,“不是所有的愛歸根結底都要到達占有的程度。”佳豪覺得可能博誠的病好了,可能他是不想來幹擾自己的生活,可能大家都要重新開始。
    他有一個夢想,上了大學,他要報網球社每天都練習,有時還是會責怪自己為什麼忘不了,然後用“因為愛所以愛上了”的理由來搪塞。他感覺博誠就在那個城市,說不定哪天就會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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