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坐在屋頂上看煙花漫天？今朝你我且共流年。
    可曾在碧浪溪水裏把春色瞧遍？我願用世間美好堆砌你的笑顏。
    那些曾經不曾有，我帶你去實現，親手將你的夢畫圓。
    你可曾聽見，這是我為你撥響的心弦；你可曾看見，天涯海角我在你身邊……
    菱鏡裏的朱顏泛起一抹笑，每每回憶起這些過往，都是滿足的神情。生命本不在長久，她快樂過，所以，她不怨。不怨這看不清的天意，猜不透的人心，不怨她好不容易擁有的溫暖，轉瞬間，滄海桑田。
    扭頭看向窗外，葉子已經落盡，又是一年。從她離開舒月閣到現在，已經快三年了，她也有三年沒見過淺。她一直有讀離凰的詩詞，然而曾經親密無間的兄妹，卻誰也沒想過去探望一下對方，他們的心結還沒有打開。
    她在楚天宮，一直很幸福。
    第一年的夏天，連夜在屋頂陪她看煙花漫天；第二年的春分時節，他們踏著青草，在溪水裏盡情打鬧。那個寡情的男子隻有麵對她，會收斂鋒芒，溫柔得霸道，她漸漸地迷戀上了這種裹著虛無的甜蜜。她越是感覺自己愛他就越是害怕，因為他們的感情太飄渺，會讓她有浮沉在半空患得患失的恐懼。
    白日裏，他們放馬青山。夜幕下，他們靜聽蟬鳴。去年秋天，他帶她去了蒙古，在那裏，她的擔憂塵埃落定，他的溫柔也走到了終點。
    蒙古的人民樸素純淨，捧出全部的美食招待遠方的客人。他們在那裏圍著火堆跳舞，大聲唱著牧民們的歌，縱心與羊群追逐，在集市裏盡情地挑揀著皮毛與牛角。
    每一個狂歡的夜晚，連夜幾乎都是狼狽地逃出來的，他實在抵不住那些牧民們熱情洋溢的勸酒。
    站在寂靜的山坡上，感覺好像離天更近了，弦月的清輝照亮了整片大地。寶藍登上來時，正看到月光下青年仰望的背影，那樣孤傲挺拔，莫名地讓她的心頭泛起一陣酸楚。
    “你為什麼總是望著月亮？有多少次我午夜夢回，總看見你坐在窗邊望月，神情那樣寂寥。我不信你這樣的人會有如斯濃烈的騷人情懷，你看著月亮，到底在思念什麼？”寶藍走到他身後，終於忍不住質問的話語，“連夜，這一年多來，你看著我總是恍神，仿佛在隔著我尋找誰。你知不知道，你望月時的眼神倒更像是在看你的妻子。”
    連夜轉過身，發現她一席單薄的藍裙在晚風裏翩飛，身軀微微顫抖，神情卻是堅定到執拗。他走上前擁住她，垂眼，輕歎了一口氣，“你怎麼跟來也不加件衣，病了怎麼辦？”
    寶藍抬起手臂回擁住他，緊緊的，仿佛這樣就能抓牢他的心。“連夜，是不是我讓你失望了？這一年來你總是拉我對詩，想和我重現古人賭書奉茶之趣；你常常置好棋盤，而我卻不能陪你下。我無法與你琴瑟和鳴，隻會舞劍，可我是武林盟主的夫人，不能隨便做那些俠士之舉。連夜，既然我不能讓你快樂，你當初為什麼要娶我？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
    沒有回答，因為連提問者本人都不知想要什麼樣的回答。
    連夜不知該怎麼說。與寶藍相處日久，他越來越感覺他當初的夢想不在身邊，寶藍性情嬌憨，完全不似那年月下那高傲清脫的女子。
    寶藍很美，可她的容顏，不複記憶中的清冷。他曾經那樣深切地思念過一個人，渴望有朝一日身旁有她陪伴，為了這個夢，他除了武功還研習了許多，隻為能與她站在同一個高度，融化她的落寞與疏離。
    他為那個影子，傾盡了他一生的柔情。
    然而現在，他想留住那發自內心的溫柔，卻愈發無力。他對她的愛越來越淡，幾乎讓他懷疑當初的感情，這麼多年的思念，到底是因為什麼。難道他當真是個天生的薄情人，縱使刻骨銘心的邂逅，也留不住一生一世的相守？
    談話以沉默告終，次日他們便啟程回了中原。流年如夢，而我們都在這消磨之中心灰意冷，燃不起當初激情。
    從此他高坐明堂翻雲覆雨，她獨守深閨焚蠟吟詩，他輾轉八方，她寂點花黃，曾經的歡好仿如夢境一場。
    一切來得突然，去得更加莫測，他對她依舊很好，隻是這好中不再有柔情。寶藍知道，她應該滿足的，但凡見識過楚連夜的薄情的人，都會感歎他對她是多麼的情深意重。
    可她偏偏就不知足，隻覺可笑。從開始到結束她都被蒙在鼓中，不知道他曾經溫柔的來源，也不明白他突然疏遠是為何。如果這是一場沒有愛情的婚姻，他們這種相處已算最好，彼此劃開兩個世界，相安無事，平平和和。
    但，她偏偏是那樣地喜歡他，不知不覺沉溺到無可自拔，所以她沒辦法滿足，因為她的心已經為他而移動，她愛上了他的霸氣與溫柔。
    隻是那樣一個男子，如果他不愛你，注定了求不得。
    “夜深了，怎麼還不睡？”連夜走到寶藍身畔，滿身風霜的氣息，“在看什麼？”
    “詩集。”寶藍沒有抬頭，淡淡答道。
    “離凰的？你想他嗎，為什麼不約他出來？”
    寶藍眼裏晃過一抹包含諷刺的痛楚，“我記得，三年前在那間露亭你第一次知道我認識他，你對我說要把他放在過去，我的未來由你給予。而如今，你竟已不介意我和他……”
    她抬起頭，學著他的樣子看窗外流轉的月華，“連夜，你告訴我，你心中的人是怎樣的？是不是就像這月亮？”
    “寶藍！”連夜驀然扳過她的肩，讓她直視自己的雙眼，“我愛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曾經的你。為什麼短短幾年你的變化這麼大？你告訴我，是什麼使你忘記了？我為了你的希望放棄了自己一統江湖的夢想，我思念了你好久好久。我寧願你像當初在莫問紅塵時那樣輕蔑我，我隻是想再看你那揚眉淡笑的風華。我仰慕你的才思，你的劍技，甚至是你的狠心，可為什麼我得到的卻不是那樣的你！！？”
    寶藍心中一震，瞬間掠過了一縷模糊的猜想。她猛地甩開連夜的手站起身，“楚連夜，你說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你喜歡有才思的人，那你去找離凰啊，天下人都仰慕他的才名。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真相，但現在你已經不在乎我了，我隱瞞著也沒有意義。離凰公子本名舒淺，他是我的親哥哥，舒月閣現在的閣主！”
    “寶藍！”連夜還想去擁她的身體，卻遭到了她強烈的反抗。
    “別碰我！你還要我更痛苦嗎？！你要的風華我沒有，可我，可我……”她頹然跪下，緊緊抱住自己的身軀，似耐不住心底裏湧出的冷意，“可我愛你啊……所以請給我最後的仁慈，不要再對我溫柔了，這場締結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
    連夜看著她蜷縮起身軀跪在地上，心中微痛。他蹲下身，沒有片刻躊躇地一把將她擁進懷中，一如那個新婚之夜。“我不後悔娶你為妻。你對我許下忠誠不渝的誓言，我便也不會負你。”
    寶藍一怔，習慣性地抬起手，停頓了許久許久最終還是環上了他的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