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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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醒來,從窗戶裏麵透進亮亮的光。
嗬,竟然是下雪了。天空紛紛揚揚地飄著雪籽。窗台上,遠處的房屋,樹木,都已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雪。連日暗沉的晦暗,一夜間被掃蕩而光。
我擁被而起,靠在床上,看向窗外的雪。時間尚早,眾人皆自酣睡,萬籟俱靜,獨我一人清醒,這冰天雪地,似不經意間闖入了美景且一人秘密獨享。
一年前,我高四她高三,分隔在不同的城市。
我在教室裏麵低著頭,做著永遠做不完的題。偶爾抬起酸澀的眼睛,看向窗外的天空。天空暗暗的不見天日,看不到盡頭,像是濃到無法塗抹的憂傷。
忽然,天空飄下細細的雪。
教室的氣氛有細微的變化,同學紛紛抬頭看向窗外,高四的生活如此的單調枯燥,一場雪足以點亮幹涸的雙眼。默默地看了一會,疲憊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隨即低著頭繼續做著永遠做不完的試卷。
那個下午,我不停地看著窗外的雪。那一場雪下得真大,在江城這麼多年,我從未見過一場如此大的雪。
放學的時候我迫不及待地向教室外麵衝去。地麵上已是厚厚的一層雪,深一腳淺一腳走過去,留下深深的腳印。
寢樓下的電話亭有女生在打電話,我等在電話旁邊,帶著顏晴送我的手套圍巾,大雪落滿了我的頭發與眉睫。
她通話的時間真久,我也等了很久。我知道她一定是在給自己喜歡的人打電話,因為她臉上洋溢著足可將雪融化的明媚笑容。
當我打通顏晴的電話時,我興奮地對她說:“顏晴,下雪了。好大啊。”
她在電話裏麵另一端說:“是啊,好大的雪啊。”
我們所在的城市相隔並不遠,我們經曆著同一片天空同一場雪。似乎再沒有多餘的言語,手握著聽筒,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然後同看雪花靜靜繽紛。
是不是所有戀愛的人都是這樣呢,願意將生活裏每一個美好的細節與對方分享,無論這個細節多麼的渺小或者微不足道。
身邊有人匆匆向教室走去,夜自習的鈴聲響了。掛斷了電話,我向教室走去,剛邁開腳步,卻直直地撲倒在雪地——在雪地裏麵站了那麼久,雙腳已經凍僵了。
想起這些,我揉了揉窩在被子裏麵的雙腳,此刻它似乎也隨著蘇醒的記憶隱隱作痛。
直到聽到有人說“下雪了呀”,才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寢室裏麵的同學都醒了過來。早晨沒有課,一個個躺在被子裏不願起床,撐著額頭看雪。
“餘言,餘言!”是夏冰在樓下叫我。
我下床走到窗戶旁邊,夏冰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戴著一頂帽子和毛茸茸的手套,係著長長的圍巾,隻露出光潔的臉龐和烏黑的眼睛,暴露在空氣外的雙頰被凍得微微通紅。我打開窗戶,探出頭問:“幹麼?”
她招手喊我:“下來!下來!”
我打開衣櫃,翻找衣服,不經意間翻出了白色的圍巾和灰色的毛線手套,那是顏晴送我的,我愣了愣,將圍巾和手套塞在角落裏,穿了一件毛衣一件外套出門了。
夏冰雙手捂著臉頰,嘴裏麵嗬著熱氣,埋怨地說:“怎麼才下來?我都快凍死了。”她的臉頰和鼻尖紅撲撲的一片。她上下打量了我的穿著,“穿這麼少,要風度不要溫度啊。”
我笑了笑,不做解釋,問道:“叫我幹麼?”
她揚了揚手中的相機:“拍照啊。”
並肩走在路上,路麵上的雪有些薄,一路走過,腳印隻是淺淺的印在地麵上。冷風一吹,就開始不停地流鼻涕。
相機一路閃個不停,銀色的樹木,巍峨的山巒,幹淨的街道,這座城市的冬天就這樣以零碎的場景裝進相機,連同身處在這些景色裏的我與夏冰。
道路旁邊店鋪的櫥窗上貼著聖誕老人的頭像,穿著大紅色的衣服在冰天雪地裏笑得耀眼又燦爛。我進了店裏麵,準備挑些聖誕禮物送人,一眼看中了聖誕帽,買了五頂,我付完錢就拿了一頂給夏冰,“喏,送你的聖誕禮物”。
她戴在頭上,對著櫃台上的鏡子臭美地照來照去,她走到圍巾的櫃台前說:“那我也回贈你禮物吧。看你沒有圍巾和手套,我今天就大出血送你一個吧。”
“真難得,可以收到你的禮物。不過還是不要破費了,我自己有,隻是不想用。”
“嘿嘿,剛好省了。”她頓了頓,毫不在意地說。
剩下的四頂聖誕帽,回到寢室,一人分了一頂。
這個冬天我一個人過聖誕節,唯一收容自己的是比冬天還要冷的回憶。
考試結束後,大家都歸心似箭。畢竟,都是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一直在外地讀書。第二天,我隨著擁擠的人流擠上火車,奔向回家的旅程。
火車駛離城市,穿行在黃土高原上,荒涼的黃土地上,溝壑縱橫的大地傷口,被皚皚白雪暫時掩蓋。
二十三個小時後,火車停靠在江城車站。
站在熟悉的街頭。淩晨五點,晨光熹微,日間最繁華的街角,此刻也安靜如在睡夢中。
我的家鄉沒有下雪。我沿著街道踽踽獨行,寒風吹在臉上猶如刀割。
一輛空無一人的早班公交車晃晃悠悠地停在街邊站台,我毫不猶豫地上車,坐在臨窗的位置,公交穿行在早安的城市,途中的場景,讓蟄伏的記憶開始鮮活。
音樂噴泉,我和她一起從飛濺的水珠下穿過。
街心廣場,她在這裏送了我一條手鏈。
楊柳河岸,我和她相互依偎著一直到天亮。
綠蔭書吧,一起翹課窩在沙發裏麵看書。
……
在這座到處充滿記憶的城裏,無論我走到哪裏,都會想起與顏晴有關的記憶,揮都揮不散。
穿越半個城市,公交車停靠在終點站。
我在路邊的小店吃早餐,熱幹麵,糊辣湯,這些都是在L市吃不到的。店裏麵的老板,忽然樂嗬嗬地衝著我打招呼,“回來啦?”
高中三年經常在這家店吃飯,高四的暑假,在去L市讀大學前夕,我和顏晴走在熟悉的街頭,中午在這家店吃午飯。
小店裏小小的電視機裏麵正在放劉若英紅極一時的《後來》,我們兩個人默默地聽:
桅子花,白花瓣
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
愛你你輕聲說
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
那個永恒的夜晚
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
讓我往後的時光
每當有感歎總想起當天的星光
那時候的愛情
為什麼就能那樣簡單
而又是為什麼人年少時
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
在這相似的深夜裏
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
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
現在也不那麼遺憾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
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再
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
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
永遠不會再重來
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記憶在這一刻宣泄而出,心和回憶抗衡,最終一敗塗地。二零零四年,我一個人在網絡上看劉若英台北小巨蛋演唱會的視頻,她大聲地喊道,“後悔的人跟我一起唱後來好不好?”我在電腦麵前傻傻地跟著唱,淚流滿麵。
沒放假的時候天天渴望著放假,等到真正放假了,才發現在家如此的無聊,又日夜盼著早點開學。生活總是這樣的矛盾而又痛苦著。
餘雲朗見到我理了光頭,臉色很不好看,見了我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高一回家時,我留著長發,身上穿著寬大的衣服,帶著奇形怪狀的飾品。餘雲朗見了我麵色一沉扭頭進了房間,後來媽媽轉述他的話,說我吊兒郎當,跟流氓一樣。他當真看我不來,逼迫我去理發,我不為所動,不過就是放假在家裏麵呆四天,放完假回到學校,我看不到你,你也看不到我,眼不見為淨。
這次我上大學剛一個學期,就頂著一個澄亮的光頭回來了,比起往日有過之而無不及。
飯桌上,餘雲朗吃兩口飯看看我的光頭,似乎有不少話如鯁在喉,不吐不快,他忍了很久終於問道:“你為什麼理光頭?”
“喜歡嘛。”我故作無謂的說。倘若告訴他是因為失戀,不知他會不會劈了我?
他被我一句話頂得火起,“你能不能不那麼走極端,不是長發就是光頭?稍微正常一些不行嗎?”
“我覺得很正常呀。”
他放下筷子,一個人去陽台邊站著,煩悶地抽著煙。我也懶得和他再爭辯,我和他之間的代溝在所難免,而且堪比非洲大裂穀,若想愈合,除非地殼運動倒轉方向,附帶時間億萬年。所以,我根本不抱希望。媽媽在一旁,也隻能愛莫能助地苦笑。
半個月後,收到學校郵寄成績單,英語掛科了,餘雲朗對我又是一頓批評,我回敬他說,沒有經曆過掛課的大學的生活是不完整的大學生活。他氣得渾身發抖。
我是真的不能和他一起呆太久,否則就會看對方不順眼。終於熬完到正月十五,時間已經是二零零四年二月份,我在家裏呆不下去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學校。
餘雲朗開著他的富康送我去車站,到達車站後,他從後備箱裏麵拿出了一個大大的塑料袋,滿滿的都是食品。
“拿著!”他說。
“太多了,吃不了啊。”我隨手挑了兩樣東西丟在包裏。
他卻不容分說,一股腦兒塞了進來,不忘囉嗦著,“要吃好喝好”。
算了,我懶得和他糾纏了,由他去吧,否則我就不得清靜。
我以為我已經算是比較早去學校的了,結果到校之後,發現男生都來了一大半。都是覺得在家裏呆了兩天無聊,迫不及待回到學校的。
春天來了,天氣回暖,萬物複蘇,隨之複蘇的是荷爾蒙。春天是一個適合戀愛的季節,按照李明耀的話說,是一個發情的季節。
花兒朵朵開,一朵比一朵豔麗,走在校園的路上,輕輕一嗅,都能聞得到飄浮的花香,再深深吸一口,便可以聞到愛情的氣息。校園裏隨處可見一對對情侶手牽手走過,而我形影相吊。幸福具有相對性,一旦起了對比之心,所擁有的幸福對比他人的幸福就變成了不幸。我仍會不可遏製地想起了顏晴,她在我腦海裏的存在,如此的根深蒂固,深深地紮根在我的心牆。顏晴。用我一輩子去忘記你,夠不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