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並沒打算原諒李戎，可這廝卻每天厚著臉皮跑進屋子裏來，和我說東說西。就算我不理他，他也可自言自語。從衣食住行說到世間百態，我終於忍不住對他說：“李大公子，你可以去街頭茶館裏說書了！”
    他勾起唇角，無恥到了極點：“那怎麼行，說給別人聽多虧？不如說給我家娘子聽。”
    我那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我瞪著他：“你休了我，再娶一個進門，然後你說給她聽。”
    他唇邊的笑容一頓，轉瞬又笑起來：“不行，隻能說給你一個人聽。”
    真是白說！我幹脆翻個身子到裏，睡下了。小月子裏，我總容易犯困，寧儀郡主拿一條白棉巾紮在我頭上，說是防止落下頭疼的毛病。這模樣有多狼狽，我不用照鏡子也能猜得到。
    在夜間，我也時常做噩夢，夢到我那死去的孩兒，每每驚醒時，李戎都會守在我身邊。他會很溫柔地注視著我，握著我的手，“別怕，有我在，別怕。”
    那夢並不是害怕，而是悲傷。想到那孩兒，我對李戎就恨之入骨，若他守在我身邊，我必然轟他離去。饒是他怎麼哄我，我都不會理財他。
    孩兒就像梗在我們之間的一根刺，誰若想起了、提起了，必然也會牽扯到對方也痛。
    等我從小月子裏出來的時候，夏天已經過去了，初秋的天際裏，每一樣物什都帶著淡淡的悲傷。我本健康的身體經過這次流產，突然柔弱許多。李戎不許我多出去，他要我多休息，依然每餐燉一隻雞給我吃。
    吃了一個月的雞，就算是狐狸也會厭的。我自然不會去吃，到了這時，李戎就變著花樣燒補品哄我吃。我常罵他，一個大男人這樣哄女人，沒出息。他倒不在乎。
    中秋之際，一道聖旨竟然從宮裏傳來，原來皇帝得聞我痊愈，便下旨邀請我們這一大家子進宮赴宴賞月。我素來沒有去過皇宮，心裏多少有些期待，不知這皇宮是否真如坊間傳言的一般，有鎏金的瓦，有數不清的宮樓，宮女子們皆是傾城之姿？
    因為是進宮，必須要穿正式的衣服。寧儀郡主為我連夜趕出來一件衣裳，淡粉色接近白色，布料很好，光摸上去就很舒服。倒是惱人的是，需要在發髻上插很多朱釵，又要貼花黃，整個頭都覺得沉重無比。
    去皇宮的轎子裏，李戎見我愁眉苦臉的，幹脆替我拔了那些朱釵，他從袖中掏出一根碧綠簪子，我望去，正是那支玉燕簪子，是她娘要傳給媳婦的。
    他將簪子插入我發中，“上一回你逃時，將這簪子留下來了。可這簪子到底屬於你，還是你戴著好看。”
    我不由得冷笑：“沒準我下一次再逃的時候，依然會丟下這簪子。”
    他握住我的手微微一用力，痛得我皺眉。隻聽他說：“衛甄，你當我還會讓你再逃一次嗎？”
    “你當然不會。可既然是‘逃’，自然是背著你偷偷走。”
    我剛說完，李戎猛然吻上我的唇，這丫跟瘋魔了似的，使勁咬我的唇，我氣得捶打他，整個轎子都在震動，真不知外人瞧去了，會怎麼想。
    等到了宮門時，我那張嘴已經紅彤彤，誰見了都會亂想。我羞得躲在李戎身後，低頭行走。四姐李暇見我這般，忍不住問：“弟妹，這地上又沒有金子，你瞧個什麼勁兒呀？”
    聽她這麼說，我趕緊將頭低得更低了，前方的李戎笑得身子發顫，道：“四姐，你不知道她。她哪裏是找金子，她在地上找螞蟻。”
    這話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娘的！我一聽這話，就差要撲上去，撕爛李戎那張臉。可到底還是忍住了，畢竟這宮裏的眼線繁雜，要誰瞧去了，也隻會說我沒禮節。
    宴會被擺在禦花園裏，我們這一大家子過去的時候，皇族人員還沒到。等了約莫半個時辰，那些皇族人員才姍姍來遲，打頭的就是皇帝，其次便是皇後以及妃嬪，再後麵就是幾個公主了。這皇帝沒有兒子，不知為什麼，隻要男丁一降生，不久便會夭折。於是，皇帝有了立公主為帝的念頭。
    可不巧，我就正好看見了文公主，想我倆已經鬧翻了，見麵必然是彼此仇恨。我懶得搭理這位公主，便躲在李戎身後，行禮的時候也一並匆匆行禮，之後不再多言，像個透明人一樣。
    沒料想，那皇帝竟然開口說道：“李夫人，上前一步，讓朕瞧瞧你。”
    我一愣，李戎示意我不要緊張，這番我才上前一步。夜色下，要瞧清楚人可真不容易，但是我依然能感受到皇帝的威嚴。
    我跪下朝他行禮，他爽朗的笑聲響徹在頭頂，“雖說你嫁了人，可性子卻與文兒一樣，都是沒長大的性子啊。”
    我不由得在心裏誹腹，誰會跟那女人一樣。瞥眼間，瞧見文公主死命地瞪著我，皇後看著我的眼神也並不多好。皇帝讓我起身，我站到一旁，與他說了一些話。之後，晚宴便開始了，夜空中綻放了無數煙火，我抬頭看著那煙火，莫名的一陣悲傷。
    李戎走來悄悄拉住我的手，耳側傳來他淡淡的話語：“衛甄，這樣美的月色，我想跟你看一輩子。”
    我盯著他俊秀的側臉，心裏一陣柔軟。可轉瞬又想到之前的種種，那柔軟便成酸澀，我抽回自己的手，他怔愣地看著我。我將頭別過去，不再看他。可手卻又被他重新握在掌中，他素來手涼，這涼意隨著秋意，一直蔓延到了心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