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童在外麵轉了兩轉，最後，還是無聊地回到了客棧。
    天色漸暗，外麵陰沉沉的，眼看就要下雨了。至童慢慢地往樓上的客房走去，木質的階梯已經很舊了，踩在上麵“吱吱”地響，有一塊木板翹了起來，至童因為心不在焉，差點摔了一跤。
    已經五天了，師兄還沒有回來。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有風從窗縫裏鑽了進來，至童抖了抖身子，從包裹裏找了一件衣服披在了身上，心裏那份不安卻止不住地變大。
    “彭”地一聲，門被風吹了開來，至童站起來走過去關好了門，轉過頭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
    尚月族的五長老一臉泰然地坐在床上，了然地看著至童僵硬的神色。
    一個多月，自己最害怕擔心的事最終還是發生了……
    再次回到尚月族，至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安靜和諧的村莊現在已經一片廢墟，村頭那塊荒地增添了一座座新墳，偶爾有族人在村裏走動，都一個個帶著驚慌失措的眼神，好似他們是地獄修羅般。
    至童發了瘋般地跑向姨娘家，卻在半路被族人攔住，關到了族裏的地牢中。這一切來得太過突然，至童甚至連問清楚事情的緣由都沒有。
    族裏的地牢多年未曾開啟，充滿了陰森腐爛的氣息，至童被扔進去的一霎那，止不住地嘔吐起來。等到至童平靜下來的時候，發現地牢的那一端還躺著一個人，破衣亂發，口鼻滲血，一如至童第一次見到那人般。
    是師兄！
    段容盡奄奄一息地躺在地牢中，看到至童向他走過來，突然不可抑製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他雙眼朦朧地看著至童，好像要說什麼話，卻因為笑得太過激烈而嗆到了自己，猛烈地咳嗽了起來。
    至童仿佛傻了般呆呆地坐在一旁地上，看著一直以來淡然優雅的師兄因為大笑而扭曲可怖的臉，隻覺的心被一刀一刀剁得生疼。
    “童童，”段容盡撐著手，一點一點地從地上坐起來：“童童，莫怕，師兄可以帶你逃出去的。”
    至童一遍一遍地用衣袖插著段容盡源源不斷流出來的鮮血，渾身止不住地顫抖，事情似乎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嚴重，仿佛一夜之間，五長老，族人，甚至師兄似乎全都變了一個人。
    “童童！”段容盡抓住至童在他身上忙亂的手，神情慢慢鎮定安穩了下來：“童童，師兄嚇到你了麼，童童，童童莫要擔心……”
    ……
    佛緣有盡，萬事皆空。
    至童走出五長老臥房的時候，天空一大片烏雲過來，遮住了皎潔的月光，也掩蓋了至童雙手濃鬱猩紅的鮮血。五長老臨死前可怖的畫麵還曆曆在目，他青筋暴突的雙手在至童破爛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哈哈哈哈，沒料到，這麼多年，我教導的最有出息的人居然是你……童童，萬事皆有因，師傅在臨死前最後送你一句話，千萬莫要輕易相信別人，多年前我可以為了自己的雄心設計屠殺尚月族人，多年後，依然會有人為了一己私欲而毀了你……”
    至童捂住耳朵，跌跌撞撞地跑向地牢，月夜下，段容盡狹長的眼睛顯得格外漆黑，深邃的仿佛沒有盡頭。
    五長老死了，尚月族毀了，這一切恍如噩夢般令至童無法麵對。
    朝陽帝國325年，十八歲的八皇子段容盡在外出師歸來，其遠遠超越同宗兄弟的絕倫才智及天人之姿令朝陽帝震驚喜愛，不久，便封其為永樂王。
    至童住在永樂府邸的別院裏，身形一點點地消瘦下去。師兄很少來看他，除了每五日一次的取血。
    沒錯，段容盡從小便被五長老下了蠱，需定時服藥來抑製發作，而其中一味很重要的藥材就是尚月族罕有的至子的鮮血。
    “師兄，你喜歡我麼？”至童常常問段容盡。
    段容盡的笑顏仿佛他衣領上的桑焱花瓣一日比一日妖豔，更加令人晃神。“童童，你莫怕，師兄總是會對你好的。”段容盡常常這樣說，隻是，至童隻覺得他的雙手一日比一日冰冷。
    時光在這死寂般的別院裏流去，別院裏移植的樹木漸漸長大，投下了更加深暗的濃蔭。至童常常坐在樹下發呆，一呆就是一整天，他默默地看著師兄出落得越來越精致的眉目還有身上那越來越強硬的男子氣息，內心一點一點地填上了滿足，滿足之餘又有一絲絲惶恐滲漏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