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蕭和雪羽棄了車子，輾轉著抄小路向伽羅王國南部的岩沙城而去。
    雪羽計算時間，有點擔憂：“蕭，明天中午能趕到嗎？遲了，我就得在這裏待兩年啊。”
    “放心，遲了也沒關係。落澗已經過去了，一定能幫我們拖著。”
    “希望如此吧。”即將離去，在這裏的一切都將成為回憶，雪羽的心中多了份不舍。
    “我們？你、落澗也和我一起走？”雪羽後知後覺地驚呼起來。
    “你覺得我們惹出這麼大的事還有待下去的可能嗎？”蕭的語氣中多了一些戲謔的味道。
    是啊，伽羅王國現在不定是雞飛狗跳呢，先是一個清涼樓，擾亂了他們的階級統治，而後又打了成伽王子，大大咧咧地從王宮裏跑了出來，雪羽一時無語，喃喃地道：“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
    蕭難得的莞爾一笑，卻讓雪羽忽略了過去：“知道就好，你欠我們一個情。”
    “呃？”雪羽有點發懵，敢情之前這家夥轉身就走是因為自己覺得欠了成伽的情卻忘了他們的，那算是賭氣？不禁有些好笑。
    忽然想起一事，道：“蕭，占城廣場中心豎立的玉石是什麼？”
    “伽羅王國供奉的金圖騰。”
    “圖騰？怎麼看著有點眼熟，一時間想不起來了。”雪羽手摸了摸額頭，驀然一僵，她想起來了，她從一個人的身上見過。
    又是他，為什麼在自己想要忘記的時候他卻偏偏跑了出來。心中泛起一絲苦澀，青玉，我要多久才能忘記你？
    那天，青玉跑了出去後，雪羽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她的喉嚨治好了，她可以說話了。還有嗅覺，也恢複了。她靜靜的躺在床上，大把地呼吸著叢林中清新的空氣，聞著屋子裏彌漫著樹木特有的氣味。
    記憶走到五歲那年，陰暗的下午，天空中下著磅礴大雨，一夥黑衣人殺了出來，她被甩出了馬車外，之後的那如噩夢般的經曆折磨了她整整一年，自小修煉的混沌真氣混亂地衝出她的體內，一聲劃過黑暗、直上蒼穹的清嘯，將她的喉嚨撕裂了，從那時，她便一直不能說話，做著眾師兄師姐們口中的小啞巴。現在回想起來，雪羽仍不能自已，臉上蒼白無色。
    至於嗅覺，也是那時，被充斥在大雨中渾厚的血腥之氣汙濁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聞到一股濃鬱地湯，然後，她看見青玉一隻手端著精美的瓷碗放在她麵前，一隻手拿著湯匙攪動碗裏黑漆的不知名的東西。
    他杳了一勺放在她的嘴邊，用眼神示意她喝下去。雪羽皺皺眉，“不喝，看著挺嚇人的。這是什麼東西？”
    “熊掌、猴腦、鹿茸、蛇膽，反正大補的東西都在裏麵了。”
    雪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我不喝，你喝了吧。不，你也別喝，倒了吧。”
    “你嫌棄？”青玉挑挑眉，這可是他親自熬製的。
    “不是，不是，我不吃葷，吃素。”
    “好吧，我給你摘幾個果子來。”青玉看著碗裏的湯，似有些不甘心，“真不喝？”
    雪羽堅定地點點頭。
    青玉放棄地端著碗走了出去，有些自言自語，“真奇怪，睡著的時候喝的蠻好的啊，怎麼這會一點不沾了？”
    看到青玉離開了，雪羽的胃裏難受地直往上反，絲毫沒有發現青玉離去前眼中閃過一絲壞笑。
    空閑了，雪羽會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挪到屋外，曬著太陽，偶爾還能欣賞到青玉在草地裏翻滾嬉戲的畫麵。
    青玉的舉止一點也不像個二十左右的男子，他經常會驅使老鼠嚇她，讓蛇一步一步纏上她的小腿。然後他在一旁聽著她淒厲的慘叫聲，哈哈大笑，還不忘招呼她：“雪羽，快來，到我身邊來。”或者一邊揶揄：“就這些卑微的爬行動物也能嚇得你哇哇大叫、痛苦流涕？嘖、嘖……”
    有時，他會捉來一大堆的魚或是野雞讓她烤來吃，讓雪羽一直納悶不已，他是怎麼知道自己做的飯好吃？不過有一點，雪羽證實了她的想法。青玉打獵回來後的動物都是被他扔在地上拖著回來的。
    雪羽比劃了下自己，躺在地上，是拽著頭發拖好呢還拽著腿好些？陡然驚了一身寒毛，摸著自己隱隱有些疼痛的背部，提醒自己忘掉，忘掉，青玉那個山溝溝裏的野人不是她這個小孩子可以抗衡的。雖說這個野人很好看，秀色可餐。
    有時，被他欺負狠了，雪羽也會戳開他的傷疤：“青玉，那天為什麼會流鼻血？”
    “青玉，你沒見過女人嗎？”
    “青玉，我還沒發育哎，你流哪門子鼻血？”
    直到有一天他被惹急了，脫口而出：“你有一個成熟的靈魂。”
    嘎，雪羽驚訝，繼而喋喋不休：“青玉，你怎麼知道的？”“青玉，我怎樣才能回去？”
    “青玉，我想回家了。”
    那之後，青玉開始躲著她，趁她夜裏熟睡的時候拖來一些動物的屍體放在屋外，在第二天夜裏悄悄地帶走熟的然後再放上新打獵來的。周而複始，雪羽鬱悶了，隻是幾個問題你怎麼就這麼別扭了。於是，雪羽特意轉了時差，白天睡覺、晚上溜出屋外閑逛，反正就是打定一個主意，你愛吃啥吃啥，我不會給你當保姆的，況且，以她的身體來說還是童工呢。
    這裏是一片山穀，花草、樹木、河流、湖泊，獨獨沒有魚蟲鳥獸，像是一個獨立的空間，清淨的很。
    雪羽試著喚淩雲出來玩，這個家夥嚇得連連擺著爪子，問他怕什麼，卻直接悶無聲息地躲在玲瓏玉裏裝睡了。
    直到有天晚上，雪羽躺在草地上數著天上的星辰，一顆一顆的亮晶晶。陡然間，聽見遠處的湖裏嘩啦地響起一片水花。雪羽好奇，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發現湖麵上淩空站著一個赤裸著上身的身影，在明亮的月光下，他白皙的後背上水珠滴落，泛著瑩瑩的光澤。
    發絲翻飛間，露出金色的花紋組織成奇特的圖案，像是一隻動物，有鱗有角，張牙舞爪帶著皇者的霸氣，仿佛活了一般，線條流動，不時閃現紫色的光芒。
    嘩，那個身影轉了過來，斜飛的眉，筆挺的鼻，棱角分明的麵孔，一雙淩然的眼睛中充斥了莫名的暗淡，嘴角掛著一絲自嘲與疏遠。
    他是青玉。
    雪羽怔愣了，心下有些發慌，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冒失，這算是偷窺他人的隱私了吧。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在這裏。我還以為是什麼別的東西……總之，對不起。還有，你身上的紋身挺漂亮的，別人想有還沒呢，所以，你也別難過。”
    雪羽轉身跑回了小木屋裏，留下青玉一個人愕然地瞪向她的方向。
    雪羽腳下一歪，蕭急忙拉住了她：“專心點，想什麼呢？”
    雪羽嚇了一跳，回過神來，“想起以前的事了，謝謝你。”
    “還一個時辰的路，先休息下吧，不急一時。”蕭拉住雪羽的胳膊，阻止她繼續前進。
    雪羽點點頭，找了塊大石頭，墊上手絹坐了下來。蕭在一旁很快地生起了火堆，從包裹中取出幾塊幹糧遞給她，自己則靠坐在一棵樹上，一邊咬著幹糧一邊假寐。
    雪羽食不知味地幹啃著，根本不記得納戒中儲藏的豐富珍饈，她的心思又飄忽到伽羅王國的圖騰與青玉身上的紋身，太多的相似了，金色的花紋流轉，都是那樣神秘莫測。也可以說，伽羅王國的圖騰有著抄襲青玉紋身的嫌疑，或者說它展現的隻是青玉身上的一部分。
    驀然地又想到冰鳳，這個女人，見她一次就倒黴一次，她就像是一隻貓在逗著送到嘴邊的小老鼠，東敲西打，就是不肯一口咬死。突然想到一點，雪羽的眼睛乍亮了一下，凜了凜神，拿起樹枝擺弄了下堆火，自然又極其隱蔽地將手中的粉末撒入了其中。
    做完這一切，雪羽賊笑地很有滋味地啃完幹糧，微眯了一會，便被蕭叫起，天快亮了，前麵，還有未知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