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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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子房走了之後,小聖賢莊迎來了……並不比以往好多少的寧靜。原因自然是子房留下的那兩個孩子。
二師弟將子房趕下了山,子明自然像是一隻炸了毛的小野貓一般撲向二師弟一陣拳打腳踢撕扯亂咬,直到子羽扛著他回三省屋舍了還遠遠聽到他喊:“什麼呀,我早就說了這個什麼二師公陰陽怪氣的一看就不像什麼好人!跟衛莊大壞蛋手底下的那隻白鳥一樣陰陽怪氣!三師公還整天二師兄二師兄叫得親熱,要我看啊,還不如叫二師姐呐!哎呀你放開我!唔唔!為什麼不讓我說!唔唔唔!”
然後就是子羽一聲慘叫:“啊!你這小子,每天用什麼磨牙的!”
我同二師弟側耳聽著,直到完全沒了動靜,方才一笑。我歎了口氣:“子明同子房當真感情好。路,方才那小野獸沒傷著你吧?”
二師弟怔了怔,笑道:“我雖遠不及你,又怎會這麼輕易讓子明給傷了?師兄未免看輕我了。”
我摸摸小胡子:“這倒未必。你一向不喜歡練武,這些年你做了老二,除了我沒人管著你,你怕是基本功都荒廢了。你啊,從來不願傷人,隻想救人,不是麼?”
二師弟沒理我,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這兩個孩子是子房帶來的,來路不明。近日桑海街道上的告示貼得越發密集。前些天子慕說越看子羽越覺得他長得像通緝犯,師兄可還記得?”
自然記得。當時我們兩也在場,子慕同子羽說了,子羽卻揚聲大笑:“你看你,又來了。我若是通緝犯啊,你們可都是窩藏罪犯的從犯,按大秦帝國的律法,你們怕是不比我好多少哦。”不知是我眼花還是怎麼的,子羽似乎特地朝我看了兩眼。
二師弟望著打從我們身邊經過的一隊弟子,淡淡道:“子房居然是這種人,想必這兩個來路不明的孩子也不是什麼善類。子羽心機深沉表裏不一,子明惡行累累聚眾鬥毆,打發他們兩人想來不算沒有理由。”
我不禁拿手指蹭了蹭下巴。這小子居然比我還淡定從容。路過的那隊弟子也是一個個驚訝地側目偷瞧他們二師公,那神情比看到他們掌門師尊我頭上長兔耳朵還要奇特。
我想說點什麼,二師弟卻又截住我:“這些師兄想來明白,為何竟無動作?莫非比顏路還要優柔寡斷了?”
我……你這樣這樣還敢自稱優柔寡斷?我忽然間有種顏路要造反的……是錯覺吧?
見那隊弟子都走光了,我才很不好意思地咳嗽一聲:“我不過是覺得……他們這樣也算難得……有些……”
“師兄可是有些不忍心?”二師弟小鹿一樣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我,那嚴肅認真又堅決的目光戳得我想笑,“師兄,你該知道子房為何背著罵名下山。如今最重要的是保全儒家,不能在這裏留下一絲一毫威脅,否則子房何必離開?那兩個孩子我們供不起。”
我沒話說。其實我也是有話想說的,隻是不敢說罷了。顏路你知不知道,你以為是子房背了罵名,卻有不少人會罵你呢。
果然,沒過幾天弟子們之間流言不斷。向來討厭子房的人居然幫著子房說話,一口一個“我雖看他不慣,但張良必定不是這種人”。也是,子房人都走了,再怎麼驚才絕豔也礙不著別人什麼事了,這種時候對子房落井下石那不僅蠢還有失儒士君子風度。而二師弟這麼不明不白地將子房趕下山,甚至是沒經過我批準就直接動手了,無疑是把人家目光給吸引了個十足。現如今,二師弟的名聲怕是要開始往外傳了。比方說我在城裏喝茶時就聽人家說起,小聖賢莊的二當家如何如何早就嫉妒張子房的才能,處心積慮要排擠張子房,奈何這子房人是聰明性子卻天真,與顏路頗親密,顏路始終找不找好機會同他翻臉,這一回丞相大人拜訪儒家,是個能人往鹹陽擠的機會,顏路再也忍不住,隨便編排了個理由,硬是強硬地就將張良給逼走了。末了還嘖嘖兩聲,歎一句知人知麵不知心啊,誰想顏路竟是這麼個人。
然而謠言總是自家傳的比別家傳的要精彩。那天我在長廊上麵看夕陽,子慕與子聰在另一邊聊天,子慕以為我聽不見,小聲告訴子聰:“你一定聽說過二師公三師公那見不得人的事。”
子聰想了想,道:“願聞其詳。”
子慕道:“二師公才不是因為嫉妒三師公,而是因為三師公而嫉妒,因愛生恨,這才反目。”
子聰沉默了一會兒,問他:“別的先不論,我倒問你他們因為什麼事情反目呢?”
子慕道:“三師公一向討女孩子喜歡,你又不是不知道。況且子明子羽那兩個小子,誰知道和三師公什麼關係,沒準就是他的……”
子聰瞪他:“莫非你傻了不成?三師公年不及弱冠,那兩個小子少說也有十歲,你當三師公是什麼?”
子慕撓撓頭,也有些困惑,“這……莫非是三師公瞧上那兩個小子?哎哎哎,你別走啊,不管為了什麼,總之就是這個理!”
我不禁覺得子慕這孩子很有前途。
不出我所料,他果真很有前途,又輕聲嘀咕了一句:“知道掌門師尊為什麼沒有把三師公找回來嗎?因為為著二師公,他早想把三師公趕走了!”
我喝著我的茶,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一個藍色人影在我麵前坐下,笑得誇張:“伏念先生居然在這種小攤子喝茶呀!”
我答:“大麥茶難道要去茶樓裏喝?”
李斯笑得更加誇張:“也對也對。伏念先生也請李斯喝一碗大麥茶吧?”
他這樣說著,眼睛卻往對麵的有間客棧飄過去。想來他也同我一樣,聽說了近日有間客棧的一位尊客。
近日來桑海的傳言並不隻小聖賢莊的血雨腥風這一條,還有有間客棧的琴師。據說原本這琴師隻是個粗使打扮的漢子,似乎是丁胖子人手不夠臨時雇用的人,誰知那天一個自稱是擊築高手的家夥在有間客棧裏奏了一曲實在算不得悅耳的曲子,那漢子居然忍不住將那高手冷冷地諷刺了一通,偏偏又說得都在理。後來在客人們的起哄之中,那漢子又忍不住,當眾演奏一曲,結果就這樣出了名。
李斯道:“據說這位琴師有一雙很美的手,絕不是打雜的漢子該有的。想必是某位名樂師在此掩人耳目。”
我抬頭看他,一眼看到他身後那堵牆上貼的告示。其中有個頭發擋了半邊臉一副幽怨相的樂師名叫高漸離的。這人是墨家匪首。
我感覺我心跳得厲害,莫名其妙說出一句:“桑海是小聖賢莊的地盤。”
李斯笑:“算是吧。”
我心跳得越來越厲害:“然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斯笑開了:“不錯。”
我掙紮了一下,終於開口:“丞相大人,是伏念先到的。”
李斯哈哈大笑:“好好,這位樂師是伏念先生的。”
“不過橫豎是要交給丞相大人的,不如就從這裏交給大人吧。”
李斯愣了一下,“你這是吃白食。”
我咳嗽一聲:“那你就讓我吃一回唄。”
李斯盯著我瞧了一會兒,欲言又止,不知在想些什麼,最終歎口氣:“我怎麼就遇上了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無賴。罷了罷了,我總是會奏明陛下這位樂師是小聖賢莊獻給他的。”
之後的日子我不大願意出小聖賢莊,隻想安安分分地做我的讀書人。二師弟卻養起了鴿子。某天晚上我看見子明子羽翻牆出去了,之後他們再也沒有回來。
幾個月後,消息傳出,懸賞的告示上少了高漸離的頭像。再之後,有人知道,儒家同墨家果然並不是一夥的。
二師弟問我:“高漸離可是你賣給李斯的?”
我隻好答:“這筆買賣想來是劃算的。”
二師弟笑笑:“的確是劃算的。隻是幾個月前我還見過高先生,此後卻是再也見不到了。我曾想著哪一天能夠聽到高先生的演奏,如今卻是不用想了。”
“你見過他?”
“師兄……我瞞著你,曾去為墨家的端木姑娘瞧過病。荀師叔那一回,想來也是……”
我有點頭疼:“那麼你總是同子房……”
“我同子房不一樣。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清楚得很,隻是……隻是子房求我,我沒辦法不答應……荀師叔他是不知道端木姑娘是什麼人的,師兄放心。”
“要我放心也可以。今晚我們吃鴿子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