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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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顯得很不開心——陳皇後被廢,天子下旨要她往長門宮居住,那本是竇太主的一處園林居住,後來經董君勸說,獻給了天子。
而長門宮在長安之外,先代皇後固然亦是被廢,卻並未離開長安。如今天子要皇後退居此處,形同將她趕回了娘家。
那是從來都不曾出現過的嚴厲懲罰,這就意味著她已經徹底失去了天子的歡心。
而我雖然知曉夫君不悅的緣故卻不說破,隻是一味的盡力去安慰他。
當日已是初冬時節,前夜下過小雪,早上推開門時,隻見階下草上薄薄一層積雪,一片素白。
有個穿著錦袍的人等在門外,肩上,頭上都積著雪。看起來怪可憐的。若不是親眼看見,誰會想得到這是日出千金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董君——董偃?
少年俊俏的臉沒有因為突生的變故而減損,隻是眉宇間有憂色。他攜千金而來,還帶著竇太主的一封手書,手書中竇太主好言軟語,希望夫君能夠為退居長門宮的廢後寫一篇賦,備述她對天子的思念之心,期盼能夠借助夫君的文采來打動天子。
當著董君的麵,夫君十分爽快的答應下來,董君留下千金拜謝而去。然後,我看著夫君對著錢財發了整整一日的呆。
寒夜,我燒了炭火,置於屋中與夫君一同取暖。我看他削好了竹筒又磨了一池的墨,於是湊到案邊問,“夫君可是已有了腹稿?”
他點了點頭,看得出他的心思並不在我身上,眉頭又是緊鎖著,我輕聲問道,“夫君為何憂心?”
“董君出來一次並不容易,他說自己身份特殊,如今乃多事之秋,更要避嫌,故而此賦寫成後他希望我遣人送往長門宮。”
難得他會對我說這些,我立刻便明白了他為何憂慮。
他害怕落人口舌,受人拜訪是一回事,遣人前往則是另一回事。
“夫君若是擔心下人做事不牢靠,妾身親身走一遭如何?”
聞言,他的目光終是落在了我的身上,起先有一些狐疑、最終還是釋然了,“文君,你真實善解人意的好女子。”他這樣說,輕輕攬了攬我的肩頭,隨即依舊專注於竹筒。
這夜,室中的油燈始終未滅。
次日,我帶著心腹的家人,乘一駕小車出了長安。向長門宮而去。路上看見兩邊的農田裏農家的少女們穿著冬衣扒拉著田間枯黃的稻草。她們的雙手凍得通紅,可口中還在唱著《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看著世人對女子的期許都多麼苛刻,她縱有桃花般嬌豔的容貌還嫌不夠,她必須能使家族興盛,才是一個值得稱讚的好女子。
做不到這一點的,長門宮中的那位被廢的皇後已經為她們揭示了事情的結局。
在顛簸的車中,我捧著夫君交付的竹筒,忍不住笑了。
竇太主看起來很憔悴,連那殘留的最後一絲青春也被這次的打擊消磨殆盡了。我獻上夫君所做的賦,她看了之後十分滿意,於是將竹筒推向簾後:“阿嬌,看一看吧。”
被廢的皇後就在簾後。
我看見一隻白得異常的受從簾後探出取走了竹筒。可是卻沒有進一步的動靜,過了片刻後簾後終於有人輕聲問:“你是中郎將的什麼人呢?”
“民婦是司馬相如的妻子。”
“原來如此……”她的語氣中有了感歎,“鳳兮鳳兮歸故鄉,遊邀四海其求凰。”
她也知道《鳳求凰》的事,但此刻由她來提及此事讓我覺得不太愉快,於是我上前了一些,輕聲說:“民婦還受故人所托,捎一件東西。”
說著,我放在案上的,是朵依然盛開的碧桃花。
竇太主驚得跳起來,而簾後的人也猛然掀開了竹簾,死死的盯著那朵不合時令開放的花:“你……你與楚服,是什麼關係?”
被廢的皇後看著我,眼中布滿血絲,不複清澈明亮,也沒有了當日她初次拜訪楚服是那種純真羞澀。
漆黑的發竟也變得有些灰白,那年輕美好的麵容失去了生氣。
我很高興,我的目的達到了——她已經被天子的負心徹底打垮了。
記得昨夜,夫君說我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子,可他又哪裏知道我隻是為了來看一眼陳皇後被廢後,那頹廢的模樣!
卓文君,從來不曾溫柔可親。
還記得最初的時候,我隻是生活蜀地山林間。天長地久修煉成精,一日去鎮子上遊玩,遇上了我上一世的夫君。
我喜歡他明亮溫柔的眼,還有那雙能夠奏出動聽樂曲的手。
楚服說我是發癡了——那時她還未得到完全的人形,數落我的時候臥在樹上,反射的日光,有著別樣的妖嬈。
可我聽不進她的話,我下山,入城,迫切的需要一個人身。
最終,我投進了卓王孫夫人的腹中。
我吃掉了那個剛成型的男胎,又日夜吸收母體的精氣。耗盡了兩條人命,終於以卓家長女的身份來到人間。
後來我又殺了那個本要成為我丈夫的少年,我不在乎成為一個寡婦。隻是不想做別人的妻子,我一直等,等著與夫君相遇的那一天。
三生石上,我已用紅線將自己與他死死綁在一起。
他是我的,終此一生,都應該隻是我一個人的。
所以那日在水鏡中,我看到他投向皇後的目光,眷戀傾慕,這是我不能容忍的。
我要給那女子一個教訓,我要讓她嚐到被人拋棄的滋味,讓她心死身敗,永遠斷絕情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