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早已知道了她的來意？”那兩人走後，楚服這樣問我。
    我當然並不知道，但的確猜到了幾分——陳氏的封邑在楚地，那裏素來盛行巫蠱之術。竇太主與皇後既長居於那裏，自然耳濡目染。而楚服的名聲則在長安傳揚開來，她們便微服而來，自然是有所求。
    而那一朵碧桃花，不過是為了讓她們對楚服的幻術有一個最為清晰的了解。
    隻是皇後向楚服所求，著實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隻在宮中設祭。以巫蠱之術詛咒天子與衛子夫。”楚服歎著氣說道。
    這是取死之道。
    皇後並非不明白這一點，她隻是……太過於信任天子。
    “像他這樣的男人，畢竟不能終身受製於外戚，隻要母親以及堂邑陳氏的勢力還存在一天，他就一天不能放任自己與我親近。”皇後這樣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裏竟還是帶著驕傲的。
    她深深相信天子依然愛著自己，隻是目前正欲消減外戚的勢力，為了不把她置於一個尷尬為難的境地才那樣刻意的疏遠她。隻要有朝一日外戚不再對他構成威脅，他依然會是她情深意切的良人。
    為了他，她願意犧牲自己，給他一個動手的借口。
    究竟是說她愚蠢好呢，還是癡情好呢？
    我搖頭歎氣。
    “想讓我幫她麼？”楚服問我。
    我說不急於一時，像這樣的大事答複得太快反而會讓她們起疑。難以成事。而事實上，我還有事要確定。
    這夜，夫君依然夜遊不歸，漏壺滴過三更時刻我便吹出可安神煙，府中的人皆昏睡過去。我化出一片青霧，並藏身其中隨著夜風飄到了未央宮。
    宮中，衛子夫所居的殿堂很好認，至此深夜，宮室依然燈火通明。天子與衛子夫就在宮室之內，所有宮人都站得很遠，以至於整個宮室看起來是那樣空曠。
    天子斜靠在塌上，一手支著頭，衛子夫正在鼓瑟。口中所唱是一曲《桑中》——
    “愛采唐矣？沐之鄉矣，雲誰之思？美孟薑矣。
    “欲采女蘿該往何方？女蘿長在沫地，我思慕的人又是誰？是那美好的女子……”
    鼓瑟吟唱的人一如眾人口耳相傳的那般美貌，雖然不如皇後的豔麗，也沒有那種尊貴之氣，卻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突然鼓瑟樂聲停了，天子招手要她近前來，將她攬在懷中，低語調笑。
    我看著這親昵狎戲的一幕，仔細觀察天子臉上的表情，心中終於有了定論。
    是夜，我依舊藏身於青霧之中，隨著吹起的逆風離開了未央宮。卻不是回到中郎將府，而是直徑去了陶朱裏楚服的居所。她當然沒有入睡，點燈等著我的到訪。
    “答應皇後的要求。”我這樣對她說，“就當是為了我。”
    楚服深深的看著我，那點青色的燈火不斷的跳躍著，將她嬌美的麵容更映出幾分詭異之色。
    “文君，你變了。”
    她搖頭歎息。
    我不語，心知她說得對，如今我是卓王孫之女，司馬相如之妻。與她，再也不是一樣的人了。
    可她還是願意為了我做任何事，哪怕是赴湯蹈火。
    數日之後，楚服入宮。
    我則在中郎將府中坐等。少了董君的邀請，夫君在府中的時間多了，不像之前那樣常有夜宴，他在家中，我自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陪伴他，彈琴鼓瑟。
    直到有一天，夫君的一個隨從慌慌張張的從外麵跑進來大叫著：“不好了，不好了！”
    “有什麼不好了？”我走到門外，厲聲一喝，竟把那人嚇得立時跪倒在地，他用顫抖的聲音說：“宮中出大事了，陳皇後在椒房殿中設巫蠱，日夜禱告詛咒天子。如今事發，天子已經下令徹查。”
    我看到夫君嚇得慘白的臉色，不動聲色的上前去安慰，心中卻是輕輕一笑。
    這夜夫君幾次被噩夢驚醒。我一再輕拍他的背脊，在他耳邊低語不會有事。我知曉他心中所害怕的事——自從拜官之後他於竇太主一黨交往甚彌，隻恐這次他會受到牽連。
    我愛上這個男人，可歎從來不是一個剛毅果決的人。
    天子沒有在這件事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很快處置的旨意百年頒布下來。牽連者眾多，多達三百餘人，整個陳氏家族受到了致命的打擊，天子一朝削政，幹淨利落。
    楚服也在事發當日，於椒房殿內被拿下。最後判為梟首之刑。行刑那日驚動了整個長安的百姓都湧去刑場看熱鬧。我混在人群中，遠遠看到鮮血濺上的白練，圍觀的人盡是驚悚。
    回到家中。楚服已經在我的房裏等著我，她伏在塌上，翠綠的衣裙散著下擺，雪白纖細的小腿自淩亂的錦緞中露出來。
    她看起來有些懶懶的——我知道那是因為冬日將至。
    方才在刑場上死去的，不過是她以幻術做出的一個人形，
    她來向我告別，說要回到蜀郡的山中去，“我會在那裏等你的，文君。”
    我看著她，笑而不語。
    她隻是笑了笑，：若回來時，叫素兒帶個信就是。“她說著向窗外一指，我順著她的指尖看去，隻見那隻送信的白鶴。
    她的膽子也太大了，竟將自己天生相克的靈禽豢養為寵物。
    正想數落她幾句，可是一回頭，她已經不見了。
    我歎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