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我微微歎了口氣，低聲道：“你的黑眼圈很重，我給你拿冰袋。”
    蘇晨一下子噎住，換了張臉，恢複正常語調：“不用。”
    粥還很熱，盛在碗中，絲絲冒著熱氣，剔透晶瑩的小米，吸足了水分，圓潤潤漾在碗裏。這樣的生活，雖然平淡，卻也安樂。
    靜靜喝著粥，蘇晨突然開了口：“憶蘇——”
    “嗯，”我放下碗筷，靜靜看著他。
    “我們去英國。”淡淡的陳述，貌似沒有商量的餘地。“……念晨的父母？”一想就知道是這個原因，聯係他們肯定是這種結果。兒子不在了，媳婦在眼前盡孝也不錯。
    “等到易初的事情有了了結。”蘇晨垂下眼瞼，勺子輕輕在滑進碗中，結束早談。
    易初的事情啊，難辦。皺著眉頭涮洗著碗筷，我在想，小橙子所謂的愛情究竟到了何種地步。倘若一切自然行事，易初逝去，孔桔歸位，我同蘇晨離開。天下太平，——經年之後，一切了無痕。隻是，小橙子的執念，孔桔的特殊身份，讓情況愈加複雜。難保小橙子會救了易初，四人再繼續糾纏。頭大，生死由命，坐觀壁上的我似乎不能置身事外了。哎，感情這等事情真是糾結。
    收拾好東西，抹幹淨手，抬眼看了時間，十一點。
    小橙子他們應該回了醫院，蘇晨換了衣服，細格子襯衫，領結歪斜在一邊，微微的頹廢不羈，人越發深沉內斂。
    “去看易初。”蘇晨不等我回話，率先開路。
    ……好歹說是“我們一起”“你跟我去”之類的語氣……這家夥。
    “易初還有多長時間？”蘇晨突然發問。
    “……不好說。”一邊費勁的穿著鞋子，一邊隨口應道——這根要不要穿過去？這世間的事情，哪有一成不變的？
    “你的意思是還有轉機？”蘇晨蹲下身子，伸出纖長的手指，幾下弄好，抬起眼睛，直視著我。
    “…萬一念晨的爸媽找到了相配的血型，也未可知。”這，也算是理由吧。
    蘇晨站起身子，拉了我一把，手握得緊緊的，眼神幽幽，慢慢說道：“憶蘇，你每次說謊的時候手心都會冒汗。”
    ……是因為你握的太緊…默默怨念，隻好說了實話：“要看孔桔自己了。”
    “孔桔？”蘇晨臉上浮起不解之色。
    “嗯。”悶悶哼了聲，還是想打哈哈過去，“易初的生死與否，要看孔桔到底是否執著。”當然，還有小橘子的糾纏程度。
    “孔桔他——”蘇晨似乎明白了一點。
    “總之，易初的生死是同孔桔緊緊相連，我——隻能說到這種地步。”很多事情你不能講得太過清楚，隻可意會，言傳便罷了。
    蘇晨知道我不會再講下去，便不再相問。或許，他是累了。
    鎖好門下了樓，我同蘇晨在和煦的陽裏光出行，心情卻並非這般燦爛。
    沒有打車，隻是一前一後的慢慢晃著。人行路兩旁是枝繁葉茂的法桐，寬大的葉子層層疊疊，陽光疏漏下來，斑駁蹁躚。星星點點的光暈染在蘇晨的背上，極為親密卻又單薄。
    “……蘇晨。”此情此景，我忍不住開口叫了他一聲。
    “什麼事？”蘇晨並未回頭，但卻放慢了腳步。
    “……”沒什麼事啊，隻是想喊你的名字。幾步跟上之後，同他並肩前行。想要細細挑了話題來，卻無話可談。於是，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走著。
    又是醫院。病房裏麵，我，蘇晨，易初，孔桔還有小橙子。這次沒有護士限製，大家一致安靜的很。易初同孔桔對視，小橙子緊盯孔桔。蘇晨看著窗外，我看著蘇晨。仿佛這樣時間就能停滯一般，沒有人想要開口。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一物降一物。所謂愛恨情仇，不過一笑而泯。
    憶蘇，我的心很難過。小橙子看向我，低迷的雙眼。
    難過？愛而不得麼？好歹你也是一把年紀的神了，不要用這樣深奧難懂的詞彙。還有，對於你來講存在這種感情是不對的。認認真真看著小橙子，我好言相勸。動什麼別動感情，誰動感情誰吃虧。
    可是憶蘇，如果沒有了想要愛的人，你為什麼要活在這個世上？你有什麼可以眷戀？小橙子眼神變作澄澈，轉而盯著我看。
    責任。當然是責任。對於一個並不愛你的人，你想得到他的愛，就要加倍的付出愛。如果隻是責任，你便不會有無法回應的失落感。
    憶蘇，你隻是在逃避。你害怕愛上別人，你怕被感情束縛住，你怕自己一旦愛上便失去自我。你所謂的不計回報隻是為逃避傷害尋找借口，你不是不愛，你最愛的是你自己，你對別人的好，是因為過於孤單寂寞。
    那又如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執，就像孔桔的偏執是易初，而你的偏執是孔桔一樣。我隻不過想過的輕鬆一點，僅此而已。我別開眼睛，不再理會。
    ……憶蘇。小橙子默默結束交流。
    “蘇晨，”易初驀地開了口。
    “嗯。”轉過身來，蘇晨看著易初，眼神幽幽。
    “我同阿桔，想要離了這裏。”語調平平淡淡，就像是在談論今天陽光很好一般。易初看向孔桔，眼睛裏滿溢溫情。孔桔握緊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去哪裏？”蘇晨嘴角動了動，手慢慢握成拳頭。
    “烏蘇裏。”孔桔壓低了聲音，代他回道。孔桔的老家，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