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醫院時，恰好九點整。總感覺今天是來堵人的，一方麵，小晨希望二人能消解誤會，冰釋前嫌；另一方麵，小橙子卻又明確表示自己是來攪局的，堅決不會讓二人有進一步的發展。而我，倒是沒什麼偏執，隻要不出岔子就好，夾在中間，如同三明治。唯一可行之法，見機行事。
    不出所料，孔桔提前到了。
    特護病房門口，我們被護士攔住了去路。
    “易先生現在身體很虛弱，不能有過多的人打擾。”護士認真勸阻道，嬌小的身子擋在我們仨麵前寸步不讓。我在想，這大概也是易初的意思，總要給他們兩個彼此單獨麵對的機會。於是，便很坦然的坐到旁邊的軟椅上休息。
    “姐姐，病房裏麵沒有訪客麼？為什麼我們不能進去？”小橙子眨著忽閃的眼睛開始賣萌。
    “病人需要絕對安靜，那位是易先生要求留下的。其他人，抱歉，不能進入房間。”小護士堅守陣地，並不被美色所惑。
    “姐姐，姐姐，可是，我很想見易哥哥。”小橙子扯住護士的衣角，可憐巴巴。
    護士糾結看向蘇晨，開口道：“先生——”
    蘇晨致了歉意，難得與我統一戰線，拉著小橙子坐下。
    我要進去。小橙子瞪著我悶悶不樂。
    “小橙子乖，我們等一等。”順了幾把毛，我笑眯眯做撫慰狀，像是十足耐心的大哥哥。而且裏麵沒有什麼動靜，隻能聽到清淺的呼吸聲。
    小橙子無奈，隻好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氣氛有些怪，從開始到現在，居然沒有一個人開口。難不成是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小橙子的認真的樣子真是可愛，隻可惜沒什麼價值。
    正在不解之時，病房開了，出來的是孔桔，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淡淡說了句：“你們進去吧。”
    蘇晨站起身來，冷冷說道：“你還算有人性。”
    “小晨——時候不早了，不要讓易初等太久。”兩隻冰山在一起本來就寒人，還是不要相撞的好。我將蘇晨半推進病房，留下小橙子同他敬愛的主人在外麵。
    什麼地方最讓人討厭？病房，四處彌漫蒼白絕望氣息的病房，尤其，那裏麵住有你愛的人，眼睜睜見著他原本紅潤的臉漸變蒼白，你卻無可奈何，隻能緊緊握住他的手說著不著邊際的空虛安慰，單薄的連自己都不相信。
    曾經那個愛笑的易初，如今卻枯萎在了病床之上。勉強擠出的一絲笑容都那般無力。
    “阿初，還好麼？”蘇晨輕撫著易初嶙峋的麵頰，輕聲問道。
    易初閃著依舊清亮的眼睛，點了點頭，猶如歎息般，“多謝你了，”而後朝向我笑了笑，“還有憶蘇。”
    眼睛酸酸的，別開頭，盯著那一束開的正盛的百合，我想，一定是這花粉在作怪。
    “孔桔他……”易初笑的微涼，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搖搖頭，說道：“今後，便算了吧。”
    蘇晨眼底浮起一絲疑惑，“阿初你——”
    “我們，本該陌路，隻是……”易初輕輕合上眼瞼。是心底還有些不甘，不想那人就這樣將自己淡忘。在感情麵前，人總是會自私的，所謂的放手，並不是僅僅說出口那麼簡單。愛過也好，恨過也好，在你百年之後，有人記著你，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了一遭。
    易初抬眼看著窗外開的正盛的木槿，歎道：“這花…像我一般，朝朝在夕不存…”
    “說什麼傻話，”蘇晨側身擋了他的視線，認真道：“我找了念晨的父母在國外尋找相配的血型，很快就會有結果。”
    “你又何必，去求他們。”易初依舊看向窗外，“……那日，他走之後，我便是死了的人…如今，又見了他，是我賺了呢。”
    蘇晨的心很疼，我知道，在他的生命裏，易初是僅次於姐姐的存在。易初像是浮木般，是他唯一的依靠。可是……為什麼我的心也隱隱作痛？是為易初還是為蘇晨？
    易初又合上眼睛，“我，累了，蘇晨。”不見一絲波瀾。
    感情麵前，誰認真了誰倒黴。
    默默出了房間，小橙子正圍在孔桔麵前說著什麼，孔桔斜靠在牆上，低垂著頭。
    蘇晨幾步上前，一手抓起他的領子，紅著眼睛問道：“你為什麼要離開？！為什麼？！”
    我扯住小橙子，看著憤怒到極點的蘇晨。
    孔桔昂起頭，目光泠然，隻淡淡說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眼底卻滑過一絲哀傷。相忘於江湖，江湖存於心，心之所屬，又何來的相忘？隻不過是騙人騙己的借口。
    “混蛋！！”蘇晨揮起拳頭，抬眼撞上孔桔的雙眸，又重重落到牆上。額際青筋隱隱突起，拳頭一下又一下捶著牆麵。
    孔桔說了句抱歉，便轉身離開。行了數步，他微微側了頭，說道：“今後，我不會再愛人。”額前的發絲筆直的墜落，掩住麵。
    小橙子跟在孔桔身後，腳步輕快。
    我默默看著頹然於地的蘇晨，試問世間情為何物？隻教當局者迷，旁觀者失意。
    扶著醉醺醺的蘇晨回到公寓，已然是下午兩點整。蘇晨嘴裏一直念著：“為什麼，為什麼……”有何用？艱難將他的衣服換下，終將他轉移到床上。
    聞著一身的酒氣，我怏怏撿了衣服要去洗，卻被他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