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裏竹林。
    在漆黑籠罩下的小寨有種行影單隻的詭異，搖曳的燈影下隱隱約約有兩個模糊的身影。靠左邊的那個，微微露出側臉，膚色白得可以看見血液流淌的痕跡，大概可以辨出正是白日殺人未成的鬼女顏夕。
    “神夜大人，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都辦到了。”
    恭敬地，她低眉說道。
    “恩。”處在陰影之中的人輕輕應了聲，支起頭，品了口濃厚的香茶，輪廓竟是說不出地熟悉，整張臉都包裹在模糊的陰暗間，隻能看見幾束閑閑搭在肩上的銀發。
    見他似乎沒記起那件事，顏夕又不敢太明了地直說，隻能不死心地繼續誘導，“大人要我逼陰陽家少邢使出劍術，以告訴陰陽家他的位置，我也辦到了。”
    “很好。”
    終究還是太性急，她慌忙地脫口而出，“那麼……那麼，”手指不經意地顫動，她咬牙下了決心，“也請大人不要忘了對顏夕我的承諾，否則，大人的身份小女若忘形說出去……”
    “這是威脅？”不等她說完，那人輕鬆一笑，話語間卻充滿了濃濃的殺意。風無聲地刮過這個寒冷的地帶，明晃晃的蠟燭瞬間熄滅。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她隻聽見自己劇烈跳動的心動聲，還有——肆無忌憚蔓延的危險氣息。一片沉寂中，傳來聲雅興的笑，“嗬。”她猜想，男人一定咧開嘴唇在微笑，迷人而又危險的笑，轉而，殺意消失得蕩然無存。“顏夕，說真的。我到不討厭你這種性格呢。”
    “還有一件事，隻要辦成我就滿足你的願望。”收起冷笑，他不溫不熱地說道，“西方帝王的二兒子離洛明天可能會到，識相點，給我、好好的照護一下這位風流公子。”
    陰風滲入她的骨髓，四處遊走。一隻毫無溫度的手攀上她的頸脖，冰冷如蛇遊走。她聽見耳畔殘留淡淡的話語，“身為京師第一歌姬的你，留住一個男人的心，讓他醉倒在你的琉璃裙下，應該不難吧？”
    嗚嗚地輕響過後，屋內又是明亮如初。
    卻隻有她一人。仿佛剛才一切都是場幻夢。
    可隻有她知道，那人，是多麼的令人戰栗。輕輕舒口氣，她竟發現自己渾身上下濕透了。她不可以違背他的意願，否則灰飛煙滅。可是，一向孤傲的她為什麼要選擇苟且地、沒有尊嚴地像狗那樣存活？
    是因為還想看著那個孩子長大，不像她，嫁個好人家平靜地過一生麼？還是因為，不甘心就所愛之人這樣背叛自己？
    或者……
    可是再沒有或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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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地聲巨響，一路便壓抑著怒氣的小喜終於爆發了，用力地拍案而起，“老實交代，你到底是誰？”她被猛然的怒氣嚇得一驚，茶水險些灑了滿地，這丫頭莫不是練過鋼手的？居然一點都不疼？！
    “你不是知道了麼？”
    小喜不滿意地撇撇嘴，“別的。比如說你是不是有什麼目的才靠近我和小姐的？”
    少邢抬眼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波浪不驚，似乎還在想著白天的事，有點不經心地回答，“沒有任何目的。我隻是因個人問題離開陰陽家，途徑這個小鎮，中途下了很大的雨，所以被迫在此地留宿。我並沒有打算對付你們。”
    “你不是陰陽家的嗎？陰陽家的人，不都是跟那些臭道士一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收妖的？”小喜狐疑地眨巴著眼。而他不再說話，仍舊一個勁兒地喝茶。半響過後少邢淡淡地說道，“我先回屋了。”說著便起身離去，望著他緩緩模糊的背影，小喜不大明白了，“他平時……好像不是這樣的啊？陰陽家……怎麼了？”
    蒼瞳隻是無可奈何地聳聳肩。雖然她也不清楚兩者之間的關係。但，對於小喜的觀察能力，她唯一的言語便是，這娃將人類的最低情商充分演示。
    假山間水流嘩嘩。
    偶有晚歸的蝴蝶在花叢間歌舞。
    “小姐，我們一定要除掉那個鬼女嗎？”
    小喜裹著乳白短衣泡在溫熱的泉水中，透過嫋嫋熱氣騰騰的煙霧轉頭問向她。廢話，不除掉留後患啊。她本準備這麼隨意回答道，卻扭頭看見她那雙眼睛，黑得不知天與地，黑得比濃墨還要憂傷。要說小喜最不像狐妖的一點便是她的眼睛。
    在蒼瞳前世的印象中，狐狸精一般都是那種眼神撩人，嫵媚妖嬈的壞女人，她是連看都不願多看一眼。可小喜的眼睛，卻純真的像天上夜夜閃爍的明星，光亮的色彩可以折射出彩虹五彩的斑斕。而此刻，她的眼裏滿是淡淡的同情與憂傷。
    “她很可憐的。”
    “或……或者。”結結巴巴地，她想好了最後的托詞，“對了！我們不必去殺她啊，隻要把她感化了不就夠了。不是有句話叫回頭是岸嗎？改天我們去找她溝通一番，怎樣？”
    “可他會放過她嗎？他可是陰陽家的人啊？”她還是愁眉不展，一心裏想著別人的可憐。
    蒼瞳當然知道他指的是誰。
    是啊。身為陰陽家少主的他，即將成為下一任的繼承人，會放過這個其實很可悲的女子麼？
    雖然這麼想，但為了安撫小喜的情緒，她還是盡量將事情說得很圓滿，“當然囉，他和我們相處好幾天了，也知道你並不是人類，可他從來沒有動過傷害你的心思啊。更何況那個顏夕，有著令人哀傷的過往，善良如他又怎會下手呢？”
    “呀呀，小姐最聰明了~”小喜一聽，立即喜笑顏開，瞳孔間的烏雲便被喜悅強行擠壓下去。“呐呐，小姐你聽啊。”她陶醉地閉上眼，口中輕輕哼著不知名的曲子，“很好聽呢！”
    “什麼？”
    “歌聲。天上靈魂的歌聲。”
    她很認真地聽了會兒，卻隻有與往日一樣的風刮過耳邊的呼呼聲，以及那千百年不曾變過的沙沙樹葉碰撞的鳴叫。遲疑了片刻，她說道，“沒有啊？”
    “有呢有呢。你快聽啊，真的好美妙不是麼？”
    靜下心來，周圍一切喧鬧凡世全部置身於外，恍然的瞬間，這次她終於聽到了小喜所描述的歌聲。
    是，那是靈魂的絕唱。
    空靈純澈，混著一股兒飄渺的憂傷與沉浮，聲音斷斷續續，很有一番韻味，似乎在講述那煙波四起的大陸上，曾經發生的一場破碎之戀。正在醉意之時，她感到上空有什麼東西飛過。木木抬起頭，蒼瞳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