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的話說到一半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給打斷了，心驚地一動不動。離洛也不高興地顰起眉，走上前蹲身看著哼哼的她。她一抬眼便是少年放大的清秀麵孔，黑發舞動，遮住了那迷人的藍色眸子。心似乎停止了心跳，有那麼一刹那的空白，她慌促地拍拍灰跳起身。
    “那個，你們繼續聊啊！我是打醬油的！！”剛說出這句話她就後悔了，恨不得玩個地洞永生永世不再見人。和幾個古人說……醬油……這種神秘的物體……她真是中了離洛的毒！果不其然，兩人向她投以看不明飛行物般的古怪眼神。
    他在腦海裏努力思索四海八荒是否有這個古怪物品，結果卻一無所獲，“醬油？”
    “恩啊，你就當我沒說過吧。我走了。”她趁離洛還沒弄明白趕忙開溜，嫣兒站在一旁冷眼觀看，那燃燒著熊熊怒火的神色讓她覺得分外不自在。她立刻腳底抹油準備丟下這扯不清恩怨情仇的兩人。
    “喂，蒼瞳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然而……
    “你不準走！”嫣兒狠狠扯住她的頭發將她拽回來。頭上未縫合的傷口又開裂了，火燒般的痛楚讓她不禁呲牙。隱隱有血順著她白皙的頸脖滑下，與這大紅的衣裳融為一色。
    “放開我！！”
    “你要做什麼！”
    兩聲驚呼幾乎在同時響起。
    “果然……哼哼——”嫣兒低著頭忽然冷冷地笑了幾聲，手卻抓得越發緊，尖尖的塗抹著殷紅胭脂的指甲插進皮膚裏，她卻似毫無感覺般喃喃自語起來。突然神色一變，她的麵孔奇異的扭曲，“你是不是喜歡她！回答我啊！！”
    雪花紛紛揚揚零落，粉衣女子站在大雪中淚水盈盈地望向對麵錯愕的少年，淚順著輪廓滑落下來，無聲，很快便化作水霧在空氣中蒸發。毀了她為見所愛之人而精心畫的美妝。
    片刻間，漫天飛雪。
    純白的雪跌落地上仿佛無助的蝴蝶，那麼細微，那麼寂靜，一下子消失在人海中。就像在寒冷冬季綻開的花兒，隱隱綽綽布滿天際，起起伏伏，沉沉落落。
    湮沒或美好，或悲哀的記憶。
    “說啊……你是不是喜歡她。”嫣兒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哭腔，嚶嚶如刮過蒼瞳耳邊的風。
    “我——”他似乎想解釋什麼，最終卻靜默地歪著頭。
    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熟悉。就好像那年他吭吭哧哧背著她在大雪上行走，車水馬龍，瘦小的他顯得與這個喧嘩的灰色城市格格不入。雪花落在他的眉目上，也是這般幹淨，說不清的哀傷深埋在瞳孔下。
    “你怎麼不說話？你憑什麼不說話啊？！！告訴我，你不喜歡她！！隻要你說你不喜歡她，我可以為你放棄榮華富貴，剔去仙骨。我和……我可以和你，如同人間所有相守的夫妻。可你為什麼不說，你一點……一點都不愛她。為什麼啊……”嫣兒斯聲將自己多日來的苦悶喊出口，瞳孔漸漸渙散。
    “嫣兒，別鬧了。”
    語嫣甩開他迎來的手，咬著牙狠狠說道，“別鬧了？離洛，我告訴你，我今天定要個結果，否則……誓不罷休！”
    覺察到離洛左右拿不定主意的猶豫，蒼瞳歎了口氣，微笑著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故意叫道：“哥哥，你怎麼不說話呢？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呢。”他猛然詫異地抬目，雪落在他好看的額上，漸漸被那淡淡的溫度融化。嫣兒也終於不鬧了，用一種說不清的複雜目光看向她，似乎還有一絲失神。如果她離開，一切是不是都會恢複到原本的模樣呢？
    她扯出一個苦澀的笑意，眉目如柳，“所以說，既然我呆在這裏不過幾月，卻惹出這麼多麻煩，蒼瞳，還真是過意不去了。我要回家了，這樣，哥哥也少了很多麻煩吧。”
    很久不言。
    她迅速揮袖離去，生怕自己會鬼使神差地改變主意。雪末飛揚，染上墨般心事。她不敢回頭，因為一回頭，看到那張受傷的臉，她便會再也下不了決心離開。
    真是的……又像上回那樣。每次遇到吵架，他們總是很快和好如初，而他與她的距離卻越來越遠。
    我這不堪負重的心，真的再也不想受到傷害了。
    所以，允許我叫你最後一聲哥哥。此後，再無瓜葛。
    她大步邁向被雪覆蓋的遠方，視野裏的雪花漸漸模糊成白光。可是，為什麼？我還是很想哭。我總是憶起那些不會再發生奇跡的往事。第一次察覺到，人原來是如此念舊的生物。遇見千年前陌生的你，已是上天對我的恩惠。而我又憑什麼，再去要求你對我施舍那麼多愛。
    這沉重的負擔嗬~
    ——為了讓想守護的人開心，哪怕萬劫不複也在所不惜。一切的一切，隻是為了那個人溫暖的一笑，很不值得，是不是？哥哥。
    ——球，快把球傳給我啊！——傳給我，傳給我！草場上孩子們穿著髒亂的病號服歡悅地叫道，一個癟癟的球像寶貝似的互相爭搶，玩得不亦樂乎。
    那年的她坐在病房的窗口前，遙望著遠方嬉鬧的孩子們突然開口問道。
    少年細細想了會兒，無法完全理解妹妹的話，但仍認真地憑感覺答道。——好像的確是不值得。但如果有個人可以守護，也是件幸福的事。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有如此職責。
    她明媚地笑了，笑得無比豔麗。——哥哥……倒是個很好的人呢。誰要被哥哥守護，該是三生有幸。
    ——那麼，哥哥，我想讓你守護我。你願不願意呢？
    麵對突如其來的問語，少年愣了會兒，隨後寵溺地將她推進室內，笑著合上窗簾，一下子天便黑了。——天涼了，你得好好休息。說完，少年給她披上一件外衣後徑直走出去，輕輕將門牧上。他沒有正麵回答她的問題。
    真的，哥哥，你到底願不願意呢？
    其實，我不介意答案。我隻是想告訴哥哥，我所守護的……便是你的笑容。無論怎樣，我也不願讓你為難。
    所以……
    “小喜！”蒼瞳大力撞開門喊道，“我們走吧！”
    “誒？”正在打理房間的小喜不明白地皺皺眉，放下疊好的整整齊齊的被子，呐呐了半響問道：“走去哪兒？”
    “管他的呢，天涯海角，總之不讓他找到。我可不想……做什麼負擔。”她眸子的顏色忽然暗淡下來，輕幽幽地說出這句話。
    雪花，開滿了天際。卻是殷紅的色澤。
    的確如那個少女所言。無論是愛情還是親情，對她而言，都是刻骨銘心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