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準擬佳期又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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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關的雪紛紛揚揚的從天空灑下,留在臉上的觸感就好似沙粒在刮著肌膚。凜冽的寒風隨時可將人的皮膚撕個口子。連常年住在邊塞的人都受不了這樣的寒冷,可偏偏有那麼一隊人馬卻在這大冷天兒裏朝著宋遼邊境進發。
德芳靜靜的倚坐在車內,雙手攏在袖內,鳳眸輕輕闔著,似是在假寐實則心中卻多有計較。這次的勞軍多少有些不同尋常,畢竟在年末的時候去邊關實在是少有的事情,而且這些事情已經很久沒讓自己來做過了。倒不是因為外界傳言禎兒對自己不再信任,而是自己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了,禎兒也不願自己與龐統多接觸。許多事情彼此三人之間都明白,卻從未說破過。
『琪瑞啊,這澶州軍營似是快到了吧。』清寒的聲音徐徐響起,鳳眸早已睜開,他整個人又回到了那種清雅之中又暗藏機鋒的感覺。
『王爺,隻剩半日路程了。』琪瑞看著自家王爺這樣沒日沒夜的往澶州軍營趕也隻能暗暗歎氣,皇上也不知是怎麼了,這時候讓王爺來勞軍。偏偏還是龐將軍在的時候,皇上不是一向忌諱自家王爺和龐將軍走的太近麼,怎麼現在卻變了,真是鬧不明白啊。
『換馬』德芳的唇邊勾起一抹輕柔的笑意,到了澶州就比起京城中要輕鬆的多了,自然還有那個有趣又危險的龐統。
待琪瑞牽馬過來,素色布簾被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挑起,他整了整坐著時弄皺的杏黃蟒袍,即時翻身上馬。他輕輕控著韁繩,就這麼不急不緩任馬兒慢跑。刺骨的寒風漸漸小了,隻是輕輕將德芳腦後的絲帶吹拂而起。雪花就這麼斑斑點點的落在王爺身上,他似乎也感覺不到寒冷,輕輕攤開手掌任那些雪花落在他手上,臉上也揚起一抹略帶頑皮的笑意,恐怕誰也想不到平時那麼威嚴受人敬仰的八賢王竟也會有這麼孩子氣的舉動。
澶州軍營。
龐統一大早就在軍營外等著了,當然隻有他一個人,原因麼自然是某人的獨占欲太強想第一眼看見八王,可他在這兒巴巴的等了大半日雪花紛紛壓在身上,飛星將軍都快變成雪人了,還是不見八王到來,龐統心中著實有些惱怒。結果咱們龐將軍一怒就轉身回了軍營,進到自己的帳篷裏,龐統讓自己的衛兵去做一件事兒,並且吩咐八王來了也不見。這會子龐統也不惱了,笑得像隻狐狸似的,他心裏可是暗暗盤算著這次一定要把八王拐到手,他就這麼躺著看著像睡著了似的。
德芳自己騎著馬先琪瑞他們一步到達,看見澶州軍營門口立了一個雪人,心下甚是奇怪也不知是誰做出這等孩子氣的事兒來。(娃就說乃們幼稚乃們還不信龐少:去shi~~還不都素乃寫的)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來澶州了,隻是這次怎麼覺得那麼怪呢?龐統呢?是了,沒見到龐統,原來自己來龐統都會屁顛兒屁顛兒的(-_-!)跑出來迎接,這次卻完全不見他的人影。
不過他也不在意,世間之事隻要發生了就必然會露出痕跡,自己隻要等著就好了。德芳被引到自己的帳中暖了暖身子,沒多久琪瑞他們也到了。這會兒也是時候看看這龐統到底玩兒的什麼花樣了。
信步出了大帳帶著寒意的風迎麵撲來,他感到些許寒意隨即搓了搓雙手籠在袖中。
『你們龐將軍呢?』德芳瞥見帳篷門口守衛的士兵,便讓他過來問了龐統的下落。
『回稟王爺,方才王爺在營門口看見的雪人正是我家將軍那,將軍一大早便在外邊候著您了,不過將軍他現在已經回帳篷裏休息了。』這士兵一一答著,德芳聽完也不置可否,隻挑眉一笑。
『本王要去探龐將軍的病,你就帶本王過去吧。』王爺跟在衛兵後邊也不多話,隻是微微搖了搖頭,龐統那點小心思哪能瞞得過自己的眼睛,不過既然他想演戲王爺自然也會陪著。
龐統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知道是八王來了,隨手拉過床上的被子蓋好,瑟縮著身子顫顫巍巍的發抖,裝出一副冷的受不了的樣子。
『王爺,請恕末將有病在身未能出門遠迎。』龐統口頭上說的恭敬又可憐(?大霧),可眼神裏灼灼的光芒明白著是在挑釁八王,看你把我怎麼樣,就差把尾巴翹起來了。(典型的忠犬啊)
王爺緩緩踱到桌邊坐下,順手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慢慢品著,眯著鳳眸含笑看著躺在床上的龐統明擺著告訴他,小子,你裝病我都看出來了,你還要繼續麼?龐統一看這架勢就知道自己露餡兒了,可是又不甘心就這麼放棄,幹脆一咬牙接著裝。哼,老狐狸,不就是演戲嗎,看誰演得過誰。
『王爺……本將軍這病可都是為了您啊。』龐統又裝出那種顫顫巍巍的聲音。『本將軍在軍營門口等了大半天了,都變成雪人了可不得生病嗎?』我生病你就得付報酬,而且沒得討價還價。
『哦?』王爺故意拉長了尾音『所以呢?』王爺唇邊漸漸拉開的弧度表示他等著龐統往下演,同時他也有興趣參與。
龐統慢慢從床上立起了身體,饒有興致的看著他『所以,請王爺為本將軍彈奏一曲如何?』
德芳拿起桌上的茶輕抿了一口,歪著頭含笑看向龐統『沒有好琴,可是聽不到本王的琴音的。』雖然不知這龐統是怎麼猜到自己會這手,不過呢不得不說他猜的很對。龐統一看王爺笑意更盛,他也不再做作起身走到對麵的箱子裏起出琴盒,拿到王爺麵前。
『王爺看看龐某的琴到底算不算得上好琴。』龐統看起來頗為自傲,這琴定是費了他不少心思才得來的。德芳看龐統這樣子,對這盒中的琴也起了幾分好奇。削蔥根一般修長無瑕的玉指起開了盒蓋,一張通體漆黑的琴就這麼靜靜躺在其中,乍看之下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然而細細看來卻有綠光隱隱綽綽,整張琴麵有如蜿蜒曲折的藤蔓攀附於古木之上,琴弦則為上好的牛筋所製。
『綠綺……』德芳暗暗沉吟,他見過許多傳世名琴,可唯獨這綠綺因為難於保存,據傳因為承受不起歲月摩挲,早已消失於世上,龐統果然是費心了,想到這些德芳臉上更多了一些溫柔暖意。因為在乎所以關心,因為在乎所以有情,而這種在乎的背後暗暗潛藏的正是一份情。這些德芳何嚐不懂呢,隻是他不能,彼時他是大宋的王爺,守護大宋江山是他的責任,龐統卻想要謀奪他所守護的江山。那此時呢,龐統已經放棄了謀反,他能不能順著自己的心去走一次
『正是司馬相如琴挑卓文君的那張綠綺。』德芳情緒的變化自然逃不開龐統的眼,他收斂了一貫玩世不恭的樣子,年輕俊逸的麵龐上開始出現少有的莊重,他知道也許自己一直等待的那個時刻已經到來,那個交付彼此的心的時刻已經到來。
時間在刹那間仿佛靜止在了這一刻,兩個人都不再開口說話,在這靜謐的時光裏某種被稱為情的東西在靜靜發酵,等待著一個時機被釋放出來。
『你怎麼知道這就是司馬相如的綠綺,那賣琴的人沒騙你呢?』德芳露出孩子一般的頑皮笑意有些挑釁的看著龐統。
『天下能騙我的就隻有一個人而已。』龐統不動聲色的看著德芳的臉,心裏卻暗暗琢磨,這個人真是如玉一般精致,可也如玉一般冷清,自己暗戀他那麼多年了,以前因為要謀反所以追不到,現在總該追到了吧。(某人:你活該…螃蟹:看飛刀某人:幻影移行,虐待作者小心遭報應)
『哦?』德芳挑了挑眉,目光在龐統的臉上反複逡巡,看上去似乎在尋找答案,不過也隻是看上去而已。看見龐統臉上吃癟的表情讓德芳覺得很好笑,也讓他想繼續捉弄龐統,不過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不願意承認,突然接受龐統讓他覺得需要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龐統自然不知道王爺的這種惡作劇心理,不過他也知道王爺需要一個台階,才能真正的接受自己,他自然也不介意,隻要他願意接納自己的感情,麵子算得了什麼呢。龐統傲然一笑,直視著德芳的眼睛說道:『近在眼前。』
霎時間兩人間的氣氛變得曖昧難解,龐統灼熱的眼神讓德芳有種自己也要被燃燒起來的錯覺(想歪的自動蹲去牆角反省),他下意識的別開了眼,突然看見了那張被兩人忘在一邊的琴。
『哦,龐統啊,你不是想聽聽本王的琴藝嗎?既然你費心找了那這麼一張好琴本王也不能辜負才是。』德芳的眼中刹那間恢複了平日的冷靜,他邊說邊示意龐統往後退些,提醒他靠的太近已經失禮了。八賢王不愧是八賢王,無論在怎樣的狀態下都能維持著他皇家的高貴與雍容,任何人都不能動搖他分毫。
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弄琴弦,古樸清靈的聲音緩緩從指間流瀉而出,淡雅脫俗一如演奏者給人的感覺,聆聽著這曲子仿佛置身於山中的清泉旁,泉水從身旁緩緩流過,偶爾拍打在卵石上發出鏗然的清響,偶爾落在人的肌膚上留下蕩滌心靈的涼意。一曲奏畢,德芳仍然無法回神,而龐統仿佛也還沉醉在琴音中。
“啪~啪”不知過了多久龐統回過神來輕輕鼓掌。『不知這曲子叫什麼名字?』清雅恢弘又不乏恢弘之感,當真不錯。當然更不錯的是那人彈奏時完全沉浸其中的樣子,美麗真美麗。
『此曲名為《流水》。』嗬,想不到自己多年未彈竟還未生疏,這倒真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流水》?確實恰如其名清澈流響,隻是這高山流水遇知音卻不是我想聽的呢?』龐統帶著一臉看你把我怎麼辦的囂張笑意看向德芳。德芳看著龐統這樣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龐統的性格也不知是像誰,自己和龐籍認識那麼多年絲毫也沒看出這父子倆有哪點相像的,他也不說話隻是以眼詢問龐統。
『《鳳求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終於說了自己想說的話,龐大將軍終於狠狠鬆了一口氣。
『綠綺琴,鳳求凰,龐統你果然是煞費苦心啊。』龐統這家夥折騰了那麼久原來就為了這個,德芳真是有些不明白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會有這麼傻的時候。不過自己似乎也和他差不多啊,既然兩人都有心又還有其他什麼好顧忌呢?(都說愛情會讓人變傻,這兩人也不例外。)
『鳳求的未必是凰,但鳳囚的一定是凰。』德芳清雅的聲音淡淡吐出,這堅定傲氣的話語已經預示著他做好準備順著自己的心來接受這份感情。『不過這鳳求凰麼,就下次吧。』精致的鳳眸輕輕眯著,唇邊勾著狐狸般的笑。什麼都想要,你想的倒挺美的。
『王爺~,我要聽鳳求凰。』龐統心中大喜,既然已經是戀人了嘛要求什麼肯定是能提的,『王爺~,我要聽鳳求凰。』
『下次。』德芳很果斷的拒絕,要是什麼答應那可是萬萬不行的,龐統的得寸進尺自己可是領教過多次了。
結果這兩人折騰了許久,最後王爺的一句『你再吵下次都沒有了。』龐大將軍才終於肯停下來。
這一夜德芳睡得格外安穩一夜無夢,也沒有那些勾心鬥角的困擾,他現在隻是一個在戀愛中的普通人而已。(他在哪兒睡得不用娃解釋了吧。捂臉,逃走~~)
第二天一早兩人都神清氣爽的起的大早,一出帳篷便看見飛雲騎中的幾人在打雪仗玩兒的樂嗬呢。龐統確實治軍嚴格,不過這飛雲七十二騎又有所不同,他們和龐統就像兄弟似的,所以隻要不誤正事兒龐統也願意縱著他們,許他們放肆。
看著他們玩兒的那麼開心龐統的心裏也開始癢了,他難得孩子氣的笑笑:『王爺,要不咱們也來?』
『好啊……』德芳笑著挑了挑鳳眸,在龐大將軍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大團冰冷的濕意就已經襲擊了他英俊的臉。
『我說王爺,沒見過你這麼耍賴的。』邊說著龐統就揀了一塊不大不小的雪團扔了過去,他不敢太用力深怕王爺受不了,可德芳似乎就沒這麼體諒他,反正龐統那麼壯實,現在有機會自己當然得欺負回去。王爺身邊的白衣衛也加入飛雲騎了雪團混戰,自家主子受了欺負他們當然不能打到另外那位主子身上,所以他們隻好在彼此身上發泄一下了。
這一群人就在大雪天裏像群孩子似的你來我往的打開了,什麼將軍什麼王爺,什麼皇位什麼江山都被他們暫時忘在了一邊去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的日子歡樂別離來的也快,半月之後德芳就必須回京了,這回可輪到龐統悶悶不樂了,任他好說歹說王爺都不願意等等和自己一起回去,該死的趙老六還給自己準備了一道讓自己分外鬱悶的聖旨。
『鎮邊大將軍龐統聽旨,近日西夏兵馬異動頻繁,著龐統領三萬兵馬前往支援平亂。』
『臣龐統接旨。』快過年了這趙老六折騰個什麼勁兒啊,龐統滿臉怨懟的看著王爺,又不敢太過抱怨,王爺護他這個侄子護的跟什麼似的,自己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進展,萬一再因為趙老六給折騰沒了,那絕對是得不償失啊。
『你啊,過年你總要回京的不是,就連一個月都等不了。』德芳帶著寵溺的笑意,又有些無奈的看著龐統,真是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好吧,不過王爺啊,你要記得你還欠我一曲鳳求凰呢。』討價還價嘛,反正一定得讓王爺記得才好。德芳笑笑卻並未再說什麼,他轉身上馬奔馳離開,盡管一路上心中隱隱的有不安他也並未太過注意,直到……
一月後,邊關有消息傳來,飛星將軍龐統率五千廂軍(就是地方軍)與西夏三萬大軍一戰,不敵,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