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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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致調息之後銀修覺得內力恢複了許多,氣息也跟著柔和穩定了。他起身四下走動一圈,發現周圍仍是一片安靜,越發覺得奇怪,天劫是要一次進行完的,前兩層已經過去,這第三層為何遲遲不來?正疑惑,不遠處傳來話語聲,聽聲音似是有三個人,具體說什麼卻聽不清楚。銀修心裏莫名其妙閃過一個念頭:人跡罕至的青城山又有人踏足了,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聲音越來越近,很快三個身影便浮現在視野裏,剛要看清來人容貌,身後突然傳來青城的呼救聲。
“救命啊!救命啊!好大一隻蟲!”
銀修本能的回過頭,見青城氣喘籲籲從山下跑了上來,看樣子除了滿頭大汗之外似乎沒有異樣,想來不會什麼性命之憂。與往常一樣以為她又在搞什麼奇怪的名堂,也未理會,回過頭繼續看走近的三人。誰知剛轉過頭來,那三人便消失的無影無蹤,這著實讓他吃了一驚。如果不是眼花看錯,那麼到底是什麼樣修為的人才能在人轉身的瞬間通過?太快了,快得簡直如同鬼魅!
這時青城已經奔到近前,她停下急促的腳步道:“之前你說有事,還以為離開去了別處,沒想到還在這裏。真是太好了。”
“不是讓你先回去,怎又折返回來?”這個時候她跑來做什麼,銀修不禁眉頭一簇。
青城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忙道:“回來是請你幫忙的!幫我追回本元。山裏來了條大蟲,它一到山頂將我的本元連根拔起帶走了,還說要帶走煮著吃了。本元是不能離開青城山的,若是被大蟲吃了或者帶走了我就會死掉。”接著她開始繪聲繪色的描述那條“大蟲”,一邊說一邊比劃,生怕說得不夠形象真切:“大蟲真的很大,大大的腦袋,像幾棵樹圍起來那麼大,長長身體就像好幾條蛇連起來那麼長,頭上有三個犄角,身上有很多毛,大尾巴分成好幾片像雲彩一樣——”
基本情況銀修已知曉,聽她越發冗長的形容漸漸有些頭大,於是打斷道:“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它既沒有當場吃掉本元,想必也不會急在這一時半刻,短時內應不會有事,你且先去查詢其跡象,稍些時候我會隨去。”
“大蟲的落腳處我已經知道了,就在西邊山下的洞裏,它那麼厲害我肯定是打不過,所以才找你幫忙,咱們趕快走吧!”青城說著上去拉他的袖子。
銀修一閃身躲開她的拉扯,道:“你先離去吧,稍後自會趕去相助。”事情如她所言確實很急迫,他當然也知道刻不容緩,隻是現在他抽不開身,天劫第三層隨時都可能來,根本無暇分心去做其他事情。
青城突然情急,驟然冷齒,眼神跟著變得銳利凶狠起來:“如此緊急之事,你竟一再拖延!到底是何居心?想我早死是嗎!”一直向單純無害的小妖變得陰鷙犀利,言語更是咄咄逼人:“沒想到你銀修是這等人,還不如我妖類。不要忘了,兩百多年前是誰幫你擒住狸獸!”
有些事情即便淡去不提,有些事情即便生生忘卻,當某一日猛然觸及也會在心底掀起浩瀚的波瀾。無論是當年對戰狸獸的失利,還是對小妖的誤殺,他到底還是心存介懷的。當那句“不要忘了兩百多年前是誰幫你擒住狸獸!”敲入耳膜,便如同一塊巨石壓在他心口,一時讓人難以呼吸。兩百多年前華光炸裂的一幕至今仍曆曆在目,到手的金箔更是深深烙那場決戰的印記,一時間銀修竟無法直視她的眼睛。
“不願幫忙,就少些廢話。免得耽誤時間。”他的沉默不語,讓青城更加憤恨,終丟下一記白眼離去。
銀修被青城罵得無地自容,難道他真的不及一個妖精嗎,妖既知仗義援手,人怎不能危難相助?五百年一遇的天劫固然難得,可若是沒有小妖當初相助換取金箔,想必天劫第二層時他就已經死了,何來等待第三層?修仙要的固然是無邊的法力和超然的了悟,可若德行連妖都不如那仙來又有何意。若她真的因此喪命,自己不僅是忘恩負義,更有袖手旁觀間接害命之責。一念至此,他拾起劍緊隨小妖而去。
看見銀修緊隨而來,青城停下腳步態度立刻轉暖,笑道:“哈哈,就知道你會答應的,銀修一向最好了!”見她神色逆轉如此之快,銀修真是有些不適應。
青城能夠感應到自己的本元,隨著她的感應二人一路前行來到西邊峻崖之下。那裏有著神秘的玄洞和美麗的花鳥,對於那裏沒有誰比他們更熟悉了。
似乎沒用多長時間兩人就來到玄洞入口,青城走在前麵指著洞內道:“我感應到本元就在這裏麵,大蟲也會在。”話音剛落,銀修背後的驅魔劍跟著猛烈震顫了一下,一股久遠的熟悉感猛然襲上心頭——似乎當年對狸獸的感應便是如此。難道又有狸獸逃脫?或者是同類的怪獸?沒待他繼續深想,青城一個箭步已經衝了進去。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偏又想不出是哪裏不妥。
不知是巧合還是天意,二人剛一入洞口便見到了那條所謂的“大蟲”,那怪物見到來人“嗖”的一下竄入地底大洞。剛才隻一個罩麵,兩人都未看清它將本元藏於在何處,於是緊隨其後直奔地底大洞。銀修剛入大洞便感到一陣冰寒,跟著打了個寒戰。不知何時地底大洞竟變成了冰雪的世界,奇異花、青石台、月牙灣,一切的一切都被冰雪覆蓋。白茫茫的空間裏,不時有小風夾著雪花打著旋兒飄落。他隱約感到心間有種壓迫感。
“看,大蟲在那兒!”青城指著一處大叫。
銀修順著方向望去,見幾個模糊的身影來往交錯,影影綽綽,明明距離很近卻又似乎很遠。他不禁眨了一下眼睛,睜開眼後視野忽然清晰開闊了許多,隻見前方有三個人,此時正與一怪獸苦戰,一股莫名的感覺告訴他這三個人便是今日山頂未看清麵目的三人。
“銀修,發什麼呆,大蟲在這兒!趕快抓住它。”隨著青城一聲大喊,銀修猛的打了個寒戰,接著眼前的景物完全變了,隻剩青城在追打那條大蟲,周圍再沒其他什麼人了。他越發覺得奇怪,可還是提劍朝著大蟲斬去,不知哪裏飄過一條碧綢堪堪擋住他的視線,擋住的瞬間,眼前竟又然浮現出剛才三個陌生人大戰怪獸的場景,這一次三人的麵目無比清晰——正是當年的自己、子空和青城小妖。握劍的手微微一顫,隨即詭異的一幕一閃而過。碧綢滑落間他已經襲到大蟲麵門,劍光炸裂,大蟲瞬間被劈成兩半,無數碧綠漿液噴湧出來,染盡了冰雪的世界。
“啊!”耳邊傳來一聲慘呼。驚叫聲令銀修如夢初醒,被分成兩半的大蟲和滿地綠漿憑空消失,隻有青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碧色衣裙破開長長的口子,身下綠液娟娟流淌,漫溢間如同冰川裏的碧蓮。
“怎麼會!”銀修不知道剛才的到底發生了,隻見驅魔劍上流淌的碧光。
“剛剛你並沒有傷到大蟲,被擊中的是它藏在懷中的本元。”青城指著一個方向,言語微弱:“它將我破半的本元又帶走了,快!快搶回來!”
銀修隻覺頭腦亂成一團,這一切到底怎麼回事!果然,那條大蟲毫發無傷,躲在一角捧著半株芸香草準備吞食,眼看芸香草就要被吃掉了,銀修無暇思索飛身向大蟲刺去。
“大蟲有古怪,小心啊。”青城有氣無力的叮囑。
銀修從沒遇到過大蟲這樣的怪物,欲強則強,遇弱則弱。他一波波的進攻遇到一波波的抵抗,一次次暫緩換來對方一次次的退卻,一場難解難分的打鬥仿佛沒有止點。沒想到的是本已傷重的青城竟然有氣力加入進戰局,這樣一來銀修卻覺得更加吃力了,眼前亂成一片,他漸漸有些疲倦,連對手是誰都漸漸分不清了。不知道過了多久,渾渾噩噩中當高舉的劍鋒落了下去的一刻,他突然有種強烈的不詳感。劍光映照著大蟲的頭顱,刹那間,憑空出現的一抹碧色堪堪掩住大蟲的麵門,恍惚間,碧色裏滲出一張蒼白的臉,熟悉又詭異。
“不要再失手殺我。”丹唇微啟,隻一個眼神仿佛無盡的深潭。
時空仿佛重疊,銀修突然分不清身在何處,砸落的長臂驟然停歇,閃著烏光驅魔劍靜靜止在當空。隨著一抹醉人的笑,一切煥然破碎。一股從未有過的悶痛流過他的四肢百骸,仿佛每條經絡都經過它的衝撞,無數條支流集到胸口彙成漩渦。胸口傳來尖銳的撕裂,他低頭一看才發現,大蟲利爪已穿透自己的胸脊,沒有血肉模糊隻有隱秘的刺痛,身體墜地的一刻喉間泛上久違的腥甜。
霎時間,大蟲化為齏粉,冰雪消融,一切如煙般散去,入眼的之是湛藍的天空和雪白的雲朵,不遠處依舊是自己的茅屋。
——原來都是幻境。
天劫第三重——幻境,因心魔的膨脹而失敗。關於幻境或許他起初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可終究還是沒能逃開,五百年的等待成了惘然,不能不說是天命。絕望、憤恨、悵然、失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心裏到底有多少種滋味交織在一起。仰天長嘯,一口鮮血從胸腔湧向喉間,無數腥甜隨之漫溢,無休無止。
——原來不知不覺中己然傷的這麼深了,他漸漸的眼皮重的抬不起來了,湛藍的天空瞬間蒙上了黑色,他知道自己應該就要死去了。渡劫失敗死去的人會到幻海,過盡上千無根無主的流年。命運如此,奈何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