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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5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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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讓人感傷的四月一日,很多新聞台都播了相關的特輯,八年了呢……
    明天開始有四天假期,是該好好放鬆一下了。
    ***
    ***
    紀睿言從宗以帆的公寓離開之後,就找了家汽車旅館投宿,拒絕跟外界聯係,隻是待在房間裏拚命喝酒。
    都把一切真相都說出來了,怎麼能在最後關頭心軟?
    從對方眼裏映出的那張臉,為什麼比他還要悲傷?
    明明一再告訴自己,一切不過是在演戲而已,他根本不會愛上男人的,怎麼可能真的動了情?
    手機從剛才就響個不停,他原想又是公司打來的,沒想到來電顯示的,竟然是簡明。
    從去年夏天之後,二人就沒什麼聯絡了,怎麼在這個時候突然打電話來呢?
    「喂。」他有氣無力的接了起來。
    「睿言,你在做什麼?」簡明的語氣很急。
    「幹嘛?」
    「你喝酒了嗎?」簡明聽出他聲音不太對。「出事了,你怎麼還在喝酒?」
    「出什麼事啦?」他被簡明超大的音量震得頭很痛,有些不耐煩。
    「難道你不知道嗎?」簡明聽了,吼的更大聲了:「你有沒有在看電視?沒有的話,現在趕快把電視打開,看新聞台!快點!」
    「莫名其妙!現在別來煩我。」紀睿言也火大,說完就準備掛電話。
    「宗以帆自殺了!」簡明的聲明從話筒中傳了出來。
    聽見那句話讓他手一抖,手機摔落到地上。
    紀睿言趕緊打開電視,新聞頻道一個一個轉,找了好幾台,才終於看到簡明所說的。
    「『泰平集團』宗家四公子宗以帆,昨晚墜樓身亡」
    屏幕上大大的標題,就打出這一行令他心驚膽跳心的大字。
    鏡頭拍到的,是宗以帆住的社區沒錯,他也在那裏住了半年多,再熟悉不過。
    二樓破碎的遮雨棚、斷裂的樹枝,還有地上那灘怵目驚心的鮮血……
    記者隻是說有可能是自殺,也有可能是酒後失足,至於原因,可能跟最近公司發生狀況有關,或許也有感情因素,但因為沒有留下遺書,成了一個謎團。
    宗以帆行事一向低調,並非公眾人物,跟家族事業也劃了界線,大概是宗君航讓人把事情壓了下去,所以並沒有報導得更詳細。
    不敢再看下去,忍著要砸毀電視機的衝動,紀睿言頹然倒在床上。
    那個人怎麼會死!
    殺了人還能安然自得的活到現在,從小就被眾多幸福和寵愛包圍著的人,居然會用這麼決絕的方式結束生命。
    他死了,自己又能依靠什麼繼續活下去呢?
    ***
    紀睿言又繼續在旅館窩了幾天,連電視也不敢再看,直到重新打開關了好幾天的手機,聽見了一個陌生的留言。
    他走進這間律師事務所,這裏他並不陌生,因為是宗以帆公司委托的法律顧問。
    「何律師,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何肇衍隻抬頭看了一眼,又將視線轉回去,繼續做自己的事,隻是對著他不冷不熱地打了個招呼:「副總,麻煩你專程跑一趟了。」
    「我已經不再是泰宇的副總了。」
    「也是,我該改口稱呼你為總經理才對。」
    「什麼意思?」紀睿言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何肇衍這才正對著他。「你應該知道宗以帆先生在五天前過逝了吧。」
    紀睿言怔了幾秒,有些艱難地點了點頭,這是他躲了幾天都不願對的現實。
    「宗先生在生前立下了遺囑,將他個人所擁有的全部財產都留給你。」
    「什麼?!」紀睿言感到一陣暈眩,幾乎站不穩。
    「請先坐下吧。」何肇衍見了他的反應,還是麵無表情,冷靜地說。
    待他坐定,又請人送了杯茶進來,何肇衍才將一迭文件放到他麵前。
    「所有手續都已經辦妥,你隻要簽個字就可以了。」
    紀睿言低頭看著,卻覺得白紙上的每個字都在不斷跳動,眼前一片模糊。
    何肇衍見他發呆,還很體貼地,指了指該他簽名的地方。
    握著筆卻無法簽下自己的名字,他實在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宗以帆不但把他名下的公寓和公司全都轉到他名下,還包括其它城市的大筆土地和房產,甚至連他在泰平集團的股份也都一並留給了他。
    他臉上難掩的震驚,和何肇衍若有似無的輕視態度,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紀先生,請簽名。」何肇衍再一次提醒他。
    「他…真的死了嗎?」紀睿言還是沒有動作,隻是問道。
    何肇衍對他的問題有點啼笑皆非。「要讓你看死亡證明嗎?」
    「我……」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對方。「能不能不簽?」
    這是什麼意思?
    人死了,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他,這樣就能讓自己撇得幹幹淨淨的了嗎?
    即使這樣,他也無法原諒,怎麼可以就這樣走了……
    「你還是簽了吧,宗先生說,這都是你應得的。」
    「我應得的?」他從沒想過要得到這些,這並非是屬於他的。
    「是的,宗家也都同意了。」
    渾渾噩噩的走出事務所,紀睿言抬頭看看豔陽高照的天空,突然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裏走。
    「紀先生,你好。」一個穿著白襯衫的男人走到他麵前。
    紀睿言看著眼前的人,他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男人。
    「總裁想見你,能跟我走一趟嗎?」
    ***
    這是紀睿言第一次來到宗君航的家,在客廳等著他的,是二個穿著黑西裝,神情嚴肅的男人。
    紀睿言一進門,宗君航就示意他坐在沙發上。
    「真情的真相,我們都知道了。」
    紀睿言隻是沉默著。
    宗君航突然走到他麵前,跪了下來。
    紀睿言連忙站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身價數百億美金的泰平集團總裁,那麼高高在上,那麼強勢的男人,居然向他下跪!
    「你先起來,別這樣。」紀睿言原本想扶他起來,但伸出了手,想了想又收了回去,隻是說道。
    「小帆什麼都不知道,全是我做的。我那時太年輕,又一心隻想把事情處理掉,才會做出那麼可怕的事。」
    一旁的宗詠嘉看不下去,過來想把人拉起來,但宗君航卻堅決的拒絕了。。
    「當初是我找人來頂罪,又逼你們和解的。」宗君航直直地看著紀睿言說道:「小帆的確是做錯了,對你和你的家人,我們真的感到很抱歉,現在他已經付出代價了,你如果還不能解恨,就對著我來吧。」
    「我不能相信,宗以帆真的死了嗎?」
    他還是堅持著這個疑問,不肯麵對事實,想從宗君航口中得到他所想要的答案。
    宗君航正想開口,卻被從裏麵突然衝出來的人給打斷了。
    「那你要怎麼樣,開棺驗屍嗎?」宗晨陽站到他麵前,大聲問道。
    那張酷似宗以帆的臉,讓紀睿言看得愣住了。
    不過此刻的宗晨陽頭發散亂,雙眼布滿血絲,臉色蒼白,身上同樣穿著黑西裝,但已皺得不成樣子,完全不像他印象中那個極為注重外表,總是笑臉迎人。意氣風發的宗家三少爺。
    「……我想,見他最後一麵。」
    還是忍不住,想再看他一眼,再摸摸他,還有話想跟他說。
    「見到了又能如何,你不是巴不得他去死,那還有什麼不滿意?」宗晨陽惡狠狠地朝著他叫:「你要不要把他拖到大庭廣眾下鞭屍,然後把媒體都找來,控訴他所犯的罪,讓大家都知道宗家人的惡行惡狀!」
    宗以帆最後的二封簡訊,其中一封就是發給宗晨陽的,他將紀睿言說的一切,全都告訴了宗晨陽。
    宗晨陽在收到簡訊後的半小時內,匆忙趕到宗以帆的住處,沒想到還沒到樓上,就見到躺在血泊中的弟弟。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個畫麵,他最疼愛的三弟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血還在不停的流,像是要把他也淹沒似的,隻要一回想起來,他就心痛得幾乎要發狂。
    「晨陽,夠了!」一直沒開口的宗詠嘉忍不住對著弟弟喝道。
    「宗以帆害死你全家,他賠上自己的命還不夠的話,你幹脆也殺了他全家好了。」在見到紀睿言後,宗晨陽的情緒已經失去控製,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話。
    「我們三兄弟現在就站在這裏,隨便你想怎麼樣都可以,廚房有刀子,還是你要槍,我都可以給你。」
    紀睿言一直站在原地,始終一言不發。
    「你帶他進去。」宗君航轉頭對宗詠嘉說道。
    宗晨陽被二哥硬拖著走,嘴裏還不停地叫罵著。
    「請你不要介意。」宗君航很誠懇地:「你也知道幾個兄弟中,就是晨陽和以帆的感情最好,這幾天下來,他已經快要到極限了。」
    「嗯。」紀睿言已經不知道能說什麼了。
    「從小我父親就最疼小帆,才會造成他的任性。」宗君航回憶起從前。「闖禍後,他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嚇,再加上內疚,情緒完全崩潰,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隻要有人靠近,他就大喊大叫的。」
    「看了心理醫生卻一直沒有起色,眼看情況越來越糟,後來有人介紹了一種催眠治療法,於是就病急亂投醫,抹去他出事的那段記憶,隻要旁人不再提起,他可能一生都不會再想起來。」
    原來他是真的不記得,並不是裝出來的,難怪能露出那麼無辜的表情。
    「我現在說得再多也於事無補,小帆該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他也已經做了決定,他留給你的,就任由你處置,我們不會過問。」
    「讓我再看看他吧。」他心係著的,還是想見那人最後一麵。
    「就像晨陽說的,見到了又能怎麼樣呢?」宗君航歎了口氣。「何況,他的樣子…並不是太好看。」
    紀睿言想起新聞播出拍攝的現場,心裏像是被什麼給重重敲了一下。
    「雯姨…小帆的母親,現在人在醫院。」
    紀睿言雖然不意外,但還是覺得訝異。
    對於那位深愛兒子的母親,他想起了她那溫暖無比的擁抱,還有美麗動人的慈祥笑容。
    「大家還瞞著我父親,他近年來身體狀況大不如前,我們打算勸他到國外定居,好好靜養。」宗君航的表情很沉重。「長輩們什麼都不知道,這事我們打算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十一年前的事幾乎要再度重演,這不是他所想要的,他隻是要凶手付出代價而已……
    「如果需要我做什麼,你盡管開口。」
    「不用了。」紀睿言顯得有些沮喪。「我想,以後我們就不要再有任何聯係了。」
    宗君航沒有再多說什麼,隻是請人送他離開。
    ***
    紀睿言在中途要求下車,一個人又回到馬路上,繼續漫無目的的走著。
    仇人死了,還得到一大筆的財產,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他卻不知道自己應該要以什麼樣的心情去麵對。
    該高興嗎?除了他以外的家人都不在了,宗以帆也離開了,隻剩下他孤單一人。
    該難過嗎?畢竟也算是替父母和弟弟報了仇,自殺也是宗以帆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逼他。
    但是,心裏好空。
    缺了的那一部份,要用什麼來填滿?
    從傍晚走到天黑,他不知不覺就走到宗以帆的公寓。
    那天離開後,他就再沒有回來過這裏,連留在屋裏的東西都沒有拿走。
    現在這房子是他的了,隻是這充滿了二人回憶的房子,他一個人能住得下去嗎?
    腳步停在宗以帆墜樓的地方,事發後已經經過了好幾天,地上的血跡早已被清洗幹淨,樓下被破壞的部份也都已修好,一切已恢複原狀,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抬頭望向六樓,如預料中那樣,屋內一片漆黑。
    六層樓,大約二十多公尺,頭抬得很高都還無法看得清楚的高度,他是怎麼有那個勇氣?
    紀睿言蹲了下來,雙手輕輕按在地上。
    那個有嚴重懼高症,連陽台都不敢踏出去的人,居然會那麼不給自己留餘地,選擇從六樓一躍而下。
    在生命的最後,宗以帆心裏想的人,是自己嗎?
    他無法想象,那柔韌又清瘦的身軀,撞到這堅硬又冰冷的水泥地上,有多麼的痛?
    那一地的鮮血,都是從男人的身體裏流出來的,伴隨著他的生命,一點一點的流失,要掙紮多久,才會從痛苦中解脫?
    這麼做,是為了成全自己,還是為了贖罪?
    太多的問號,他已無法得到回複,因為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明明是自己逼死他的,現在如願了,又為何感到悲傷?
    手機響起,但此刻沒有心情接電話,對方卻不死心,一打再打。
    「喂。」他沒辦法,終於接了起來。
    「睿言,怎麼這麼久沒打給我?」傳來的是田若瑤關切的聲音。
    本來因為要瞞著宗以帆,所以說好都由紀睿言主動聯絡她,但最近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他根本沒有時間,也沒心情再打給她。
    現在這時候,再聽到田若瑤熟悉的聲音,讓紀睿言找到了傾泄情緒的管道。
    「若瑤……」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叫著這個名字。
    是的,他不是隻有一個人。
    「你那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她也看到了宗以帆的新聞,隱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不確定事情是否和紀睿言有關。
    「我很想妳。」現在他身邊,隻有她了。
    「我過二天會回去一趟,到了再告訴你。」
    「怎麼了?」
    「排了幾天休假,也要回去看看我爺爺。」
    「嗯。」
    掛了電話後,紀睿言無意間注意到屏幕角落顯示出一個簡訊的提示,隨手按了進去,見到發件人竟是宗以帆,日期就是他出事的當天。
    內容隻有六個字:「對不起。我愛你」
    對於我所犯下的過錯,對於你的家人,對於這十多年來帶給你的痛苦,對於所有的一切,到最後,還是隻能向你道歉,對不起。
    即使是虛情假意,但遇到你的這一年來,有的全是最美好的回憶,我沒有後悔,因為,真的真的很愛你。
    從這短短幾個字,紀睿言卻能聽到千言萬語。
    他不後悔,就算再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甚至會選擇親手殺了宗以帆。
    但或許,入戲的不隻他一個人,也包括了自己……
    ***
    走了一天的路,腿都麻了,到了晚上才終於回到旅館。
    他現在是公司的負責人了,有些事情必須要他去處理事情,過二天還是得回公司一趟,該麵對的還是要去麵對,逃避不是他會做的事。
    公司是宗以帆幾年來的心血,現在連宗晨陽的股份都給了他,他對整個業務和營運也已經上手,一個人應該可以做得下去。
    他也考慮著,或許該把市區的公寓賣掉,現在的價錢可能不會太好,或許再過一陣子,等人們把那件事給淡忘之後再說。
    這樣的話,就要另外找個地方搬家了,他並不想單獨住在那間公寓裏。
    打開在路上買的黑櫻桃巧克力蛋糕,挖了一塊放入口中。
    他是那間店的常客了,年輕的女店員們都很羨慕他的情人,能讓他這麼體貼,時常來買糕點回去。
    櫻桃淡淡的酒味和巧克力的微苦在口中化開來,最後全融在香甜的鮮奶油裏,順著食道滑下,嘴裏全是甜蜜的滋味,心裏卻異常苦澀。
    差不多在半年前,他才買了一個做為慶祝宗以帆二十七歲的生日蛋糕,當時被壽星硬塞了幾口,就膩得不想再吃,最後二人還打起了奶油戰,抹得對方一身。
    現在剩下他一個人,同樣的蛋糕,同樣的甜膩,他卻反而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嘴裏吃著蛋糕,眼淚卻不停地順著臉頰流下來。
    開口閉口都說不愛他,究竟是騙他,還是也為了騙自己?
    吃進去的蛋糕摻雜著微微的鹹味,原來要這麼吃比較好吃啊,有機會一定要把這新的吃法告訴宗以帆,他聽了一定會笑個不停,嚷著要買一個來試看看。
    那人笑起來很可愛,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總是瞇成了二條線,配上尖尖的瓜子臉,就像卡通裏的小狐狸,就連個性也很像。
    就這樣哭著又笑著,堅持著吃下了大半個蛋糕。
    忘了他吧。這出戲已經落幕,遲早要忘記的,畢竟他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一切都能回到原軌,因為他身邊還有田若瑤,即使分開這麼久,他們還是深愛著彼此的,他會和她共組家庭,然後有自己的孩子,這才是正常的。
    他該找個時間去看看父母和睿哲了,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這樣他們在九泉之下也能感到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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