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兩本書回家去，戴上帽子往教室外走。
    眼睛是酸澀的，特別是在烈風割過去的時候，感覺像是破傷風針，疼痛無以複加。
    “放學了？”秦落靠在教室大門外的牆壁上，朝她招了招手。
    蘇理澈點點頭，走過他身旁，“你姐姐已經走了。”
    “我不是來找我姐姐的，我是來找你的。”
    “哦，是嗎？”拐過樓道，樓梯朝下，有時候無聊到會數樓梯階數，而且讓她意猶未盡的是經常數不對數。
    秦落跟上來，“你今天是不是和我姐姐吵架了？”
    “不是吵架了，是她看到了誤會。”
    “哦，你說那些照片吧？”
    “哦？你知道。”
    “哈哈，這個誰不知道？隻不過啊，”蘇理澈轉過頭，停下腳步，期待他的下文，“隻不過我很相信我們家的小澈，我這麼喜歡你你怎麼舍得去喜歡別人？”伸出手去趁她猝不及防勾了下她的鼻頭。
    蘇理澈一驚，大大退了一步，卻忘了身後是樓梯，一腳踩空，身體朝後仰去。
    下意識雙手朝前亂抓著，人在危急時候一定會本能地做出求生的動作，而蘇理澈自然伸出手去想抓住的也輕易可以抓住的，便是秦落俯下來的肩膀。
    接下來的境況可想而知了，蘇理澈緊緊摟著秦落的肩膀，秦落則下意識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腰身向下，抬頭迎上對方的目光，臉色一凜，滿目的驚訝就像是被定格了。
    可是，安靜的周遭卻驟然爆發出翻天覆地的驚呼聲。路過的人群紛紛別過頭來看，表情是蘇理澈從未見過的嚇然。
    如果是一對普通情侶，那就算了，沒人會對他們過度觀注。可是秦落是本就活在光芒萬丈的生活裏的人，蘇理澈現在出彩的事若不是秦落、若不是範西桐，也不會現在站在風口浪尖。可就是因為這些，想不觀注，怕都困難了。
    籲聲一旦蓋過波瀾不驚的思緒就會把人拉回現實中，蘇理澈猛然推開秦落，“幹什麼你？”
    波濤洶湧的籲聲被雜亂的議論聲代替，人潮慢慢湧向樓梯入口中。隻是在她和他周圍，有人下意識留出了一片空地，不推不擠，隻是用眼光在他們身上掃來掃去，但這樣，真的也會讓人覺得渾身滾燙。
    至少蘇理澈是這樣沒錯！
    “你是我女朋友啊，我這樣有什麼錯嗎？我要是不摟著你，你都滾下去了好不好？”
    秦落笑起來的樣子永遠都不像一個安於平靜生活的人，像個永遠都停止不了是非衝突的孩子，但也是因為這樣，才是蘇理澈無倫如何都不願喜歡上的人。
    退一步，能離遠一步也是好的，可是蘇理澈發現，她和秦落的距離總是事與願違的向前發展著。這樣下去，就算兩人並不是真正的情侶，可是事情也一定會發展到不可預及的地步。
    這不是她想要的，絕對絕對不是！
    秦落往四處瞥了一眼，嘴角哩起一抹笑意，又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瞬間便消散了，“澈，我知道你和範西桐之間隻是個誤會，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不要對我這麼疏離嘛！”
    籲聲再次咋起，秦落滿意地仰了仰頭，用藏著得意的目光瞅著蘇理澈。
    蘇理澈咬了咬嘴唇，咬牙切齒地啞聲用唇形比出幾個字形來，至於說什麼可真沒聽得懂。轉身，朝樓下跑去。衝過擁擠的人群，劃過好多人的肩膀，就是不想再讓秦落給抓住。因為她覺得，看似單純的秦落其實就是個掩飾得深不見底的魔鬼。
    越想心裏越憤怒，不知道那些親眼目睹這些“假象”的人又該以什麼樣的方式來捏造關於她的任何新聞，不管是好的或是壞的，她統統不要，就算可以令知道眾人皆知也全不要。
    而現在要做的，為了保留她僅剩的名譽，離秦落越遠越好……
    想著想著，心血管就糾結成一團亂麻。接著撞人，倒地、摔在人群裏……
    蘇理澈坐在地上揉了揉被撞得格外疼痛的鼻梁，那種疼痛仿佛可以把整個鼻梁骨都給撞折。
    試圖站起來，一隻手撐到冰涼的地麵上，身子上抬，緊接著便是尾椎骨傳來的疼痛感……
    “***！”低咒一聲，整個表情都是歪斜的，無暇顧忌於此，最重要的是，她跌在人群裏的樣子又出大醜了。/籲聲、拍照的聲音此起彼伏，那中間夾雜著幾聲額外清晰的說話聲，“是蘇理澈！”
    “她是蘇理澈！”
    閃光燈來的耀眼光芒晃得她眼睛生疼，真他媽有種想自殺的感覺。
    “對不起，小澈……姐。”剩下那個“姐”字被忽然來臨的意識給降到了最低值。
    蘇理澈一驚，本來是要罵對方一通的，可是抬頭碰上高瀧河離年輕英俊的麵龐，打算脫口而出的話斷在喉嚨裏。
    蘇理澈撫著高瀧河離的手站起來，看他細心而且格外自然地拍了拍她身上的塵土，落在地上的包拿起來遞給她，“沒事吧？！”
    蘇理澈搖了搖頭，瞅著周遭觀望的人一臉不悅，於是高瀧河離回過頭去朝人群裏罵了一句：“拍夠了沒有？”
    人群漸漸散去。
    秦落自教學樓那邊跑過來，“你幹嘛跑啊？我又惹你生氣了？對了，河離，你今天怎麼來我們學校了？找我有什麼事嗎？”
    高瀧看了看秦落，看了看蘇理澈淡漠的眼神，“沒有，來找你玩。”
    “噢，打個電話就行了，幹嘛親自跑來？”
    “想看看你們學校什麼樣子嘛！”
    “噢，今天怎麼會一個人？”
    “一個人樂得清閑。”
    “耶，你小子哪天出去混不是帶幾個小弟跟著？今天這麼奇……”
    蘇理澈將包搭在肩膀上，認認真真瞅了一眼高瀧河離，插進去一句話，“我先走了。”她知道他是來找自己的，因為秦落在不方便，想談什麼她也仿佛能夠預料到。但很顯示，既然是秦落不能聽的，那一定便是他和她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那她就更不願意聽了。
    高瀧河離沒說話，默然地看著她轉身，又直到幾秒都沒有便被秦落抓住肩膀，“哎呀，兄弟，我今天不能跟你玩了，我要陪我女朋友，我明天找你喝酒。拜！”
    河離點頭的瞬間，秦落已經揮完手，屁顛屁顛地跟蘇理澈走了。
    擁擠的人潮很快就變得猶如大街上稀疏遊動穿梭於各個商鋪的高級動物。
    河離望著兩人逐漸消失的背影，放在身側右手中的手機被手指按得滅了又亮，亮了又滅，終沒有個決定性的結果。
    蘇理澈和秦落的背影在大霧彌漫的冬日逐漸融合成一個模糊的灰白光點。
    冷起然啊冷起然，你真可憐！
    轉個路口，到下個十字街道的地鐵站坐地鐵，在往地鐵方向走的時候，蘇理澈突然放慢了腳步。
    目光落在前麵默然佇於人潮之間的灰色身影上，寂靜、冷靜，冬日肅冷的氣息竟不如他身上來得更讓人覺得寒冷。
    秦落停止下來的滿目微笑的眼神隨她的目光移到那人身上，停下，木納，再到展開笑顏。
    他不說什麼，隻是摟過蘇理澈的肩膀，緊緊地摟著，像是鉗製住似的，因為她會反抗。
    “你幹什麼？滾開。”冰冷的話從蘇理澈一慣漠然和禮貌性極強的嘴裏吐出來。因為聲音太生冷太大，引起了路過的人回頭的觀望。
    範西桐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子，回過頭去，目光收緊、定格。
    很多人可能都有這樣的感覺吧，當倆個人目光在驟冷的空氣裏互相接觸的時候，再冷冽的程度都會像太陽從南回歸線移回來一樣，一點一點，但不明顯地將溫暖升回來。
    蘇理澈伸出手去，不動聲色地拉過秦落的手臂挽進去，同樣不動聲色地朝範西桐站的地方走過去。
    “這麼巧啊，範西桐。”
    不說話，什麼都不說，嘴角緊緊抿著，他看著她，長長的眼睫掠過去遮住了瞳孔裏的神采。
    胸腔裏隻有一種聲音在不停回旋，振動，可是好模糊，他什麼都聽不見。
    秦落的眼神則變得很得意，“怎麼？一個人？江雯墨都沒有陪你？”
    範西桐搖搖頭，“沒有。”緩慢別過頭去，一陣風卷過來，發稍撫過額頭，停止，地鐵到站。
    那段路程大概可以用空白來描述，沒有對白，沒有交流，連可以示意的動作都沒有。
    有時候也會在懷疑自己的身體機能是不是出了錯，不管哪個部位都是僵硬的，不能被自己的大腦所支配。連目光竟也是，在投注在某個不引人注目的角落時總是不經意地收回來，落到對麵坐著的人身上。
    目光一接觸，溫度顯而易見伸上來，又慌忙移開了去。
    中間匆匆忙忙走過的人再多，再多都沒有辦法阻隔滿懷探究的好奇心。
    離蘇理澈的家不遠的地鐵站還有一半路程，秦落拉著她下了車。
    沒有反抗，任由他拉著。
    因為他說，要帶她去吃KFC。仍舊坐在裏麵的範西桐，回頭看著蘇理澈的背影消失在門口，門關上，風景後縮，像是被投擲在黑夜中的人找不到燈火的無助感，漫上來，傾噬全身。
    蘇理澈，你知道嗎？因為你，我才發現，自己原來是一個如此卑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