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西桐在學校裏的音樂生涯就不斷地創作、找靈感、試曲，大部分的時間還是在和學校樂團裏的人練音樂。
    其實已經工作沒有這麼多的，因為他不參與任何大型的外場活動，音樂會啊還是慶祝活動之類的。可是最近突然猶如破繭而出的曙鳳蝶，不再懼怕陽光的照耀，哪裏有光芒就往那裏飛。
    開始參加團體演出對社長小吉來說，實在是一個天大的驚喜。天知道那會給他的音樂社帶來多大的觀注率，現在這時代，觀注率要把金錢還值錢呢。
    在人們記憶裏仿佛隻有一次上台經驗也就是平安夜那晚卻顯得格外平靜淡然的演唱讓眾多人都認為，如果他願意，他一定會是娛樂圈猛然崛起而且會以最快的速度成為一顆照亮半邊天的新星。
    “新作的曲麽？很好聽。”
    範西桐抬起頭，停在鋼琴上的手收回來，“什麼時候來的？”
    江允赫坐在離講台鋼琴最近的位置上，背靠著冰冷的椅背，“來很久了，你太專注。”
    範西桐點點頭，將放在鋼琴上的曲譜合起來，“好像越來越沒有靈感了，最近都不知道是怎麼了。”
    這時候江允赫的眼神變得有些疏離，“是因為蘇理澈麽？”
    語氣裏帶著一股探究的意味。
    範西桐怔了怔，有十幾秒鍾不說話，隻是將目光放在合起來的曲譜暗灰色的表麵發著呆，然後看著他，像個孩子一樣瞪著大眼睛問道：“如果我說我喜歡上蘇理澈了怎麼辦？”
    得到了一個還算確切的答案，江允赫像是得到了滿足感，嘴角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聳了聳肩，“其實你知道我自己的感情都處理不好還怎麼來教你怎麼做。不過，你還是先處理好江雯墨那邊的問題比較好，和蘇理澈的關係太明顯了不太好。”
    “什麼意思？”
    “你在這裏悶了一上午了，也許還不知道你和蘇理澈的事早已經傳得盡人皆知了吧？”江允赫將膝蓋上一直放著的手提電腦打開，還是原來那頁，校內網的論壇。隱藏掉再打開另一個網頁，那是江允赫的微博，被轉載已經超過五千次的照片上麵有這樣一句話，“北安校花江雯墨遭遇神秘情敵”。
    他笑道：“江雯墨現在的頭銜才不止校花而已呢！”
    江允赫猛地將電腦合起來，“你得好好想想該怎麼辦了，估計江雯墨現在都已經看到了。”/江允赫嚴肅的表情讓範西桐收起了難得一見的陽光笑容，“看到又怎麼樣？不看到又怎麼樣？”
    “現在我才發現，範西桐，你的城府可真深。以前我以為你心裏想什麼我都明白，可是現在你心裏想的我卻一絲一毫都摸不透。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怎樣，但是我告訴你，不管是江雯墨還是蘇理澈，你都給我把傷害值降到最低，能不傷害誰就不傷害誰，特別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名字低不可聞。
    深冬的日光透過枝椏在漆明的鋼琴上投下斑駁的疏影。
    朝著大門的方向，天空的雲壓低，江允赫準備離開，卻在轉身那一刹那，在身後若大的門邊，日光照耀過去，有一道如同泛白的地平線一般模糊的身影。
    挽髻的柔軟長發，肩上層次分明的雙肩裙帶，黑色的小洋裝，頭上別著一朵小巧精致而且價值不菲的手工***。身上最便宜的其實是手裏的黑色LV包包。
    這跟她平時的穿著比算是普通了，因為會見到範西桐，為了契合他的生活習慣。
    可是現在表情是僵的，隻知道盯著不遠處交淡到有些冷戰的兩人，卻長久不說話。
    剛才那些話清晰地印在大腦底部，鎖住了喉嚨，鎖住了身體，也鎖住了思維。
    “雯墨，你怎麼來了？”
    嘴角扯起一抹堅強而且狀如無物的笑容，“哥，我有事情要跟西桐談，你能不能回避一會兒？”
    江允赫回頭看了看範西桐沉默得麵無表情的臉，聽到他冷漠的聲音從不動聲色的嘴唇裏逸出來，“有什麼好避諱的？”
    江雯墨的臉色驟然蒼白。等到走到範西桐麵前，看到的仍舊是他那副萬年不變的表情時，因為無措而變得語無倫次，“西桐，那些東西都是怎麼回事？是誤會嗎？！”
    “是事實。”範西桐看著鋼琴疏冷得發光的表麵，不急不緩地說。
    窗外樹枝上的白雪，被凜冽的風吹得倏倏而落。地麵踩過的腳步上，在紛繁的世上留下年複一年的餘音，還有泥土的鞋印。
    有男生捧來一大堆積雪將楓樹粗壯的樹幹下麵踩出的腳印一一掩蓋，蘇理澈路過時候忍不住笑道：“這個世界本來就不幹淨，何必強求一片潔淨之土呢？”
    男生回轉過身來，“正是因為這個世界不幹淨，所以才想要有一片屬於自己的樂土。”
    “心淨自然淨，心不淨，就算再白的地方也會變得汙濁。”蘇理澈別過頭去，繼續走著，目光朝前看到的地方，是古老的法式音樂大樓。
    “江雯墨剛剛上去了。”
    蘇理澈回頭怔怔地看著男生。
    “估計現在在和範西桐談話，江允赫也在上麵。你要上去的話，最好做下心理準備，江允赫是江雯墨的哥哥，裏麵的形勢對你不怎麼有利。”
    “你認識我麽？”蘇理澈反問道。
    “應該這個學院的學生都認識了吧，照片太清晰了。”
    蘇理澈抿著嘴，手指不安地放在衣角，眼睛緊緊盯著音樂大樓的大門，“那些都是誤會，我來就是說清楚的，有什麼好怕的？！”
    可是說這話的時候語言裏明顯的底氣不足，不是因為不勇敢，不是因為不堅強，而是有些問題涉及感情方麵的東西都是蘇理澈全身最柔軟和防備最差的區域。
    慢慢朝大門走去，小吉站在她背後，心中捧著一堆不斷從手指間陷落而縮小的積雪，暗暗歎了一口氣。
    這其實是他第一次見到蘇理澈本人，也許是錯覺，也許第六感，他在蘇理澈身上看到的，有比範西桐更靜默的疏離，有比江允赫更明朗但永遠深不見底的眼眸。
    那種感覺跟普通女孩子過於不同，現在的他仿佛有點能理解範西桐不得不喜歡上她的心情了。
    範西桐搖了搖頭，“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我喜歡……蘇理澈。”
    "喜歡……喜歡她？”江雯墨艱難地擠出笑容，牽強的嘴角扯得整張臉都顯得極不自然，“對，蘇理澈長得那麼可愛，喜歡她也是有理由的，要不，認她做妹妹吧，喜歡就認她做妹妹？？”眼睛直直地看著範西桐低下去的眼，沉重的睫毛壓在上麵，整個天空都顯得低沉起來。
    午時的過堂風寂靜吹過身邊，感覺不到寒冷，卻感覺得到風割過臉頰的皮膚表麵的觸感，分外凜然。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那種喜歡。”
    江雯墨的黑色外套下擺動了動，感覺像是不斷縮小了的身影在冷冽如冰的平麵鏡上被定格般脆弱不堪。
    “那麼……那麼……”語無倫次起來，聲音漸漸低下去。
    江允赫微仰著頭，退到牆邊，靠著窗柩默然地看著窗外日漸頹廢的稀落的操場邊的枝椏，沒有生氣活力真可怕。
    不忍再看，怕再看江雯墨一眼，他會忍不住發起火來。砸課桌，甩椅子，甚至是把範西桐麵前的鋼琴弄得體無完膚也做得出來，因為他無法打江雯墨或是範西桐一巴掌吧，要說怪，那麼是該怪江雯墨的脆弱還是怪範西桐的冷漠呢？不能，真的都不能！
    “那麼……讓她當姐姐，她比你大是嗎？”
    “雯墨，”範西桐忽然抬起頭打斷她的話，眼裏很認真，“我喜歡蘇理澈，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那我怎麼辦？”眼裏慢慢凝聚起大霧彌漫的水汽，聲音漸漸低下去。
    “你知道其實我們從一開始就根本不是真正的男女朋友的關係，我對你，隻是朋友而已。”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是不是怪我當歌手作藝人，違背你的生活進入娛樂圈，你不高興了？如果你說，你說我一定會離開娛樂圈的。可是……可是……”
    蘇理澈推開虛掩的前門，巨大的聲響驚得三個人都抬起頭盯著她，隻聽她說：“範西桐何必呢？為了導演一出戲給江雯墨看，將我拉下水。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你這樣讓全世界的人都以為我跟你有關係，你是做到你想做的，可你有沒有想過別人會怎麼看我？我男朋友會怎麼看我？兩個人明明相愛，為什麼非要搞這麼多事非曲折？我可不想插足你們的事情，請你也不要為了一己私利將我拖下水好嗎？”
    範西桐怔怔地看著她，默然無語。
    眼淚湧出來又被咽回去，手指握緊，指甲陷進皮膚，再沒有聲音，再沒有表情。
    蘇理澈轉過身朝著走廊，迎著淡漠的日光，目光落在樓下的梧桐樹上就再也沒有離開。背後在陰影，逐漸沒入視野之外看不見地方。
    範西桐站起來跑出去，被江允赫攔在門口，“不要去，現在不要去。”
    範西桐咬著唇，臉色在冬日疏冷的天氣裏越加冷漠的蒼白，“允赫，允赫，這麼難，怎麼這麼難？”然後朝地上慢慢蹲下去，一滴眼淚砸在走廊的地板上，被清冷幹淨的木質地板印得澄明。
    “愛情是挺難的。”江允赫看著他，看著頹然坐在音樂教室裏的江雯墨，眼淚從她眼角落下來，優雅的弧線劃過去，嘴角澀澀的，身體僵硬地沒有辦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