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章 相惜出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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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理澈縮進被窩,拉上被子,聲音從被窩裏斷斷續續逸出來,特意留下一個呼吸的空隙就是用來和他說話,“那個,你可不要誤會,我隻是剛好喜歡白色和綠色的搭配。”
用白色做主色,綠色做點綴,這是他喜歡的,竟也是蘇理澈喜歡的。
一句話,便道出了所有應該有和不應該有的類似的東西。
她在他走進這間房間時眼裏出現的表情就看得出來,哪裏會有那麼簡單的巧合?
因為心緒慌亂,害怕他看到自己不正常的麵孔才迅速鑽進了被窩。
可是她其實也知道,範西桐早已將她看得清清楚楚。無論是肆意大哭的醜相還是萎靡不振的精神狀態,還是羞澀得無臉見人的模樣他全都已經看得明明白白了。
現在,他已經將放在這間屋子所有簡單、樸素但透著青春和年輕味道的小擺設台燈、花瓶、筆筒、壁畫、抱枕、座墊上收回來,如果讓人相信一個真正的鄉下孩子、從來沒有去過除了家鄉以外的地方的孩子身上有著許多城裏孩子都沒有辦法比擬的見識深度、廣度,對時尚風格的深入見解,對社會現實的明知和深切體會,那真是不容易。不過也不是不可能,那樣的話隻能說明她從小有多麼觀注這個世界的變化,就算是變了一點顏色她仿佛都能夠察覺得到。
範西桐看著縮在被窩裏隻露出半截明黑色溫潤發絲的蘇理澈,心裏突然對她的童年充滿了好奇。
他彎下腰坐在床邊,伸出手去輕輕拉了拉蘇理澈頭頂的被子,“裏麵熱不熱?不要悶壞了,出來吧。”
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竟帶著開朗得如同晴空般的笑容。
他笑起來露出整齊的牙齒時,整個臉部輪廓都變得更明朗和柔和起來,比陽光……還要讓人迷惘,讓人癡戀,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哪怕明知道靠近以後會跌入深淵呢,那也是無所謂的。
範西桐自己卻從來都不會意識到這一點,因為他從來不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笑。
如果照鏡子,他隻觀注於自己當時的精神狀態,將自己清理得幹幹淨淨,無論憂惘還是歡喜,他都很少會知道自己處在什麼樣的情緒下是個什麼樣子。
可能蘇理澈知道這一點,聽到他聲音輕微的話語裏帶著明顯的笑意時,不由自主地就不知道該說什麼話,手上拚命往頭頂扯被子的動作也戛然而止。
他拉她頭頂上的被子時碰到她滾燙的手背,雖然明明知曉她是生病了還是禁不住思緒紊亂,腦子裏像是塞了團亂麻,搞得他也頭昏腦漲得不知人事般。
手往下探去,隔著幾縷額上的發絲用手碰觸過她的額頭,嘴角的笑意便不見了,臉色微凝,焦灼、不安。
“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離開她的額頭,把被子從她頭上掀開,再幫她捏緊了被角。
蘇理澈就露著一個腦袋無措地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額邊一縷頭發撫過臉頰搭在嘴角上。
有點亂了,她也沒有去理會。
倒是範西桐居然又伸出手去將那縷走亂的發絲撫回她的耳後,碰到嘴角、臉頰,碰過耳垂和耳後。
顫顫微微地輕柔感,皮膚和皮膚溫潤的觸感每一下子都觸及到蘇理澈精神的底線,然後清晰而又模糊,分不清左右來往卻還明顯能感知現在。
從來沒有想到會對男生這樣一個單純的動作都感到心悸,從來都沒有,可是因為範西桐,蘇理澈這輩子建立的個人獨裁主義正一點點地碎裂。
露出蘇理澈一張精致、大氣還帶著微喘病態紅暈的臉龐,他看得失了神。
“什麼時候開始發燒的?”他又問了一遍。
蘇理澈緊緊抿著蒼白的唇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身體什麼時候開始難受的也不知道?”他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問。
她想了想說,“大概昨晚半夜的時候感覺又冷又熱的,後來模模糊糊的,上午十點多醒來的時候就已經這樣了,現在比上午已經好得多了。”
是好得多了,上午冷熱交替,頭昏漲得快要裂開了,渾身滾燙地像是把自己放在火架上的開水鍋裏一樣,熱度都快將她難受得神經錯亂;現在可是好得多了,至少不忽冷忽熱,不燙得要死般掙紮不安,這樣確實算是夠好的了。
說話間隻聽到蘇理澈的肚子“咕嚕、咕嚕”響了兩下子,雖然聲音微弱,還隔著棉被。
可是範西桐的聽力很好,通常一個做音樂的人聽力都是好的吧?
“沒有吃飯嗎?”
蘇理澈不由自主露出一副委屈裝,“今天都沒吃!”不想偽裝,不想逞強,因為現在她是真感到疼痛和疲憊。
範西桐的眉頭微皺了一下,本來想說什麼,想可想又咽了下去,繼而問:“想吃什麼?”
“想吃扮飯,就隔不遠那家韓式餐點裏就有,我有那家店的外賣電話,你可不可以幫我打一個電話啊?”
範西桐盯著她,搖了搖頭,“你總是喜歡吃些辣的東西,今天不行,我去給你煮些粥。”
“不用,挺麻煩的!”
範西桐又捏了捏被角,站起來朝門外走去。
“真的挺麻煩的!”說什麼都沒有用。
範西桐隻是回過頭看了她一眼,“好好躺著,很快的。”說著,右手一帶,關上了門。
蘇理澈再也睡不下去,一旦想到範西桐在樓下廚房裏忙碌,間或聽到器皿撞擊的聲音,腦袋裏會幻想出他這時候的樣子,一個平時靜默到極致的男孩。
喝了些牛奶體力恢複了一些,頭昏腦漲一退去,就沒有辦法隻是安靜。於是又爬起來,打開門,躡手躡腳地朝樓下走去。
走到餐廳的時候都沒有被察覺,可是目光放在範西桐晃來晃去被背影身上,腳就不小心撞上了餐桌旁的椅子。/剛好碰到腳趾上,因為一到冬天腳就會因不合時宜凍得紅腫,淤血積在裏麵,長久不散,所以這一下子可是鑽心得疼。/疼得彎下腰,嘴裏逸出聲響。
他轉過身看到她,這樣的他仍舊沒有什麼變化,隻是外套和圍脖脫下來掛在了客廳衣架上,裏麵的毛呢襯衣袖子挽起來,領口解散了一顆鈕扣,可能是因為屋子裏的暖氣和廚房裏水蒸汽的緣故,竟然讓他覺得有點熱。
但是這樣,露出他胸前白皙的鎖骨,這樣的男生看得人沒有辦法移開視線。
蘇理澈微微抬頭,額頭便碰到他的脖頸,剛剛降下去的體溫頓時又光速般升了上來。
“你下來幹什麼?不躺著?”
範西桐低下頭,手臂被他緊緊握在手心,從地上將半蹲著的她拉起來。
有些動作太過細膩,就會牽動感情神經。
蘇理澈知道,他也知道。可是這樣的動作就像是罌粟花,一但碰過,就不想遠離。但是心裏還是有那麼一點的抗體,所以不管怎麼讓人不由自主都努力用理性的思維提醒著自己。
蘇理澈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因為身體太過接近,迅速將他握著自己手臂的手推開。
動作雖然輕,範西桐卻不由自主愣住了。
神經像是被什麼撞擊了一下,他感覺到她在故意跟他保持距離,這樣的意識讓他不禁暗然神傷。
她強作笑意,“我隻是餓了,就忍不住下來了。”
範西桐點點頭,“你再等等,快好了。”
範西桐走過按板前,繼續做他未完的工作。
蘇理澈瞟過去,無意中看到他切好的火腿和正在切的肉塊。
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整個人已經石化了。
慢慢站起來,腳因為疼痛走得不太正常,但是因為腳步很輕所以沒有再引起他的關注。
慢慢朝客廳裏走過去,坐在背對範西桐身影的沙發上。從茶幾下麵拿出一瓶防凍護手霜,透明的瓶子,乳白色的物體。
蓋子揭開,有股葉子的清香的味道。
蘇理澈從裏麵挑了一點,腳趾從拖鞋裏抽出來,塗到上麵細致地抹韻。
這樣的動作雖然不雅觀,可是她撐不住了,腫的地方如果長久溫暖就會發癢,不僅癢再加上剛才一撞擦破了皮,弄得都滲出了血絲。/再不趕快處理一下,她可逼得要崩潰了。
左腳就放在沙發上,範西桐走近時,居然嚇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蘇理澈抬起頭,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沙發後麵低頭看她的範西桐,有些慌了,“那個……你……”說話的時候,腳已經放了下去。
範西桐坐到一邊的單人沙發,看她紅腫得有兩根已經變成紫紅色的腳趾,目光慢慢移回她臉上,“腳……怎麼會成這樣子?”
蘇理澈將已經擦好的腳重又放進毛絨絨的拖鞋裏,還有另一隻沒有擦她也顧不得了,“一到冬天就是這樣子的,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看範西桐的眼神裏露出明顯的驚愕,有些不知所雲。
“一到冬天就成這樣子了?”
蘇理澈因為他的大驚小怪突然之間又覺得有些好笑,“有些人天生就怕冷,所以一到寒冷的冬天,手腳受冷,血液流通不暢,造成淤血堵塞,變得紅腫,是很正常的事啊!你是在北方生活慣了,所以已經對冬天形成了抗體。”
範西桐越聽越模糊,越聽卻又越明白。仿佛是有些懂了,眼裏的光芒一點點暗淡下去,不知所雲。誰都不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下究竟在想什麼,是同樣的靜默、是波瀾不驚還是什麼……
但低下頭去,那一瞬間眉睫在半空中劃過的優美弧線、以至於最後定格而清晰地出現在人的視野裏的模樣,真是無人能及。
漂亮,蘇理澈總是喜歡用這樣的字眼形容這種上帝特別眷顧的人,除此之外再找不出別的優美的詞句。
停下來,他打斷了她的思緒,他問:“沒有辦法完全好麼?一到冬天就得這樣。”
說什麼都很平靜的樣子,可是蘇理澈的確清清楚楚感到他明明白白的落寞。是因為關心嗎?如果是的話,該讓已經對他設下永遠都不打算解除的屏障的她該如何自處才好?
蘇理澈搖了搖頭,“如果可以完全好的話,早就已經好了,我還用受這麼多年罪嗎?你看這個……”蘇理澈拿起完全沒有任何字樣的精致的小瓶子遞給範西桐看,“這個是我奶奶到鎮上一位老中醫那裏找來的,已經算是很有藥效的了。塗了這個,再注意保暖的話過不了多久就會消腫;可是我這段時間都忘了,腳腫都不清楚,剛才一撞才想起來。”
範西桐將瓶口湊到鼻下聞了聞,剛開始撲鼻而來的是一股不濃不淡的中藥味道,接著便有一股清香的感覺夾雜而來,不清不楚;到最後,那種感覺才會慢慢蓋過中藥的苦澀。
“是薄荷葉的味道!”他笑起來。
蘇理澈點點頭。
不為什麼,就隻知道他為何而笑,因為那裏麵有股輕輕的不易察覺的夏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