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完全不同類的物種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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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嘁……”真冷,十一月初的氣溫下降得可真快,坐在客廳裏的蘇理澈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用手握著自己的肩膀取暖,噴嚏一連打了好幾個。/頸後的長發滴下來的水淋濕了半個肩膀。
    她站起來,在電視機旁邊的櫃子上找到電吹風,接上電源,坐在最近的單人沙發上,自顧自地吹著頭發。頭也不回的說:“江允赫,你該回去了!”
    “你說,你騙我沒有?”
    “沒有。”
    “那你那些話要怎麼解釋?你明明是知道……知道我的原因。”
    “是,”隱瞞也沒有用,遲早會漏陷,不如一次來個痛苦,“我都知道,我說過,我會找你把話跟你說清楚,你放心!”
    他愣下來,僵硬地看著她,半晌方才下了決心要相信她的話,“好吧,我等你聯係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
    蘇理澈大多時候會在茶幾格外顯眼的地方放一枝筆、一個筆記本,江允赫幹脆把自己的聯絡方式寫在上麵最後一頁,然後遞到她麵前,“別忘了找我,我隨時都有空。”
    其實蘇理澈的話江允赫是不信的,要說信,也隻能信她三分,還有的七分仗的是他的直覺,他的直覺告訴他,就是她,沒有錯了。
    有些人,雖然隔了這麼多年,但因為某些感情存在著,便始終會有一種相互牽引的暗在力。
    蘇理澈靜靜瞟了一眼,良久不再說話。
    “走吧,西桐。”江允赫喚了一聲身後獨自站立的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總之跟他現在的心情比他是沒有心思過問的。
    現在,還是先回去睡一大覺,他有一些事情悶在心裏還沒有理透徹。
    範西桐點點頭,跟著他走出去。
    蘇理澈停下手上的動作,緩緩放下手來,電吹風仍舊開著,吹著她的衣袖,暖到燙人的感覺,然後全世界都隻剩下這一種聲音,呼、呼、呼……
    別過頭去看著兩個人慢慢走過庭院,頻率仿佛被拉慢、拉長,就像在看一幅緩緩變久的畫麵,眼裏莫名就多了些無法言說、數也數不清的情感,淡淡的,永遠帶著遺憾。
    她站起來拿著吹風機朝樓梯口走,這麼一動,整個人因為疼痛和忽然間找不到支點重重地跌在木地板上。有點老舊的地板發出難聽的聲音,硬硬的,又不似蒼老。
    範西桐和江允赫同時回過頭來,看到的,是她倒在地上無力的笑容。
    忘了,她忘了自己的腳裸都腫了。剛才在他們麵前一直假裝著,疼痛是鑽心的。坐了這麼一會兒,他們走了,她可真倒把這碴給忘到腦後了。
    這一摔,不知道又得出什麼洋相。一旦想到這個,蘇理澈就羞得不能自己。
    “我沒事,不小心摔倒了,你們走吧!”範西桐和江允赫走到門口,她便再也不許他們往前進一步。
    江允赫搖了搖頭,坐在地上的她好似確實沒什麼,便準備拉範西桐離開。右手剛碰到範西桐的肩膀就聽到他淩厲的聲音,“腿上怎麼了?”
    這麼的冷和寂靜的聲音,連江允赫都猛地顫抖。
    她抬頭望著他,“什麼怎麼了?”
    “腿上的血是哪來的?”
    “血?沒有啊……”蘇理澈碰到腳裸時觸摸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慌忙將褲角往下拉了拉,“有什麼啊?什麼都沒有,你們快走吧,天都黑了。”
    範西桐把江允赫仍舊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拿了下來,“那麼你站起來!”
    “站起來,這有什麼難的。”
    找不到支點,她就撫住身後的沙發一點點站起來,很疼,疼得她咬著牙皺起了眉,但很快這種表情就在她臉上消失了,她撫著沙發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行了,你們快走吧。”
    範西桐皺著眉頭撇了撇嘴,“你跳一下!”“你跳一下!”
    江允赫不可思議地望望蘇理澈,又看看範西桐,目光在絕然的他和緊張的她的臉上遊移不定。
    她的牙咬得太緊,緊到甚至有碎牙的危險。
    範西桐在她眼裏,越來越……像一個漂亮的魔鬼。
    好吧,那就跳。她深吸了一口氣。
    “手放開沙發。”他說。
    她震驚地看著他。手終於還是慢慢從沙發邊緣拿下來,緊張地放在身側,沒有任何支點,找不到重心。蘇理澈微微閉上眼,像是下了一個格外重大的決定,心裏默念道:“一、二、三……”身體躍起來,可惜還不到十厘米便重重落下,這一跤摔得可真不清。
    輸了,輸了,又輸了,她難過的趴在地麵用手握成拳頭捶著地板,閉上眼睛,世界便一片黑暗。
    真期望有一個人生,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她可以不再是她,可以不總是在別人麵前表現得那麼難堪、尷尬和脆弱。隻是想讓別人看到她同別人有一樣的堅強,一樣的驕傲,哪怕如同普通,這樣的要求不算過份吧,可是她為什麼就是得不到?為什麼總要讓自己感覺是在別人的眼皮下麵和嘲笑底下生活的?
    真是可悲了。
    不許哭,不許哭。這麼勒令自己似乎還有點笑,她不哭,隻是閉著眼,麵朝地麵。
    過十幾秒,她緩過來,睜開眼望著站在自己麵前的範西桐。
    他的臉清晰地放在自己的上空,仰視越久便會越累。仰視越久便越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光芒,就算是黑夜也遮不住滿身光華;仰視越久便越能明明白白看到自己身上的自卑和自己這個世界無窮無盡的黑暗。
    永遠……永遠都是兩個完全不同類的物種,沒有也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真讓人難過啊,蘇理澈想。
    “你看到了吧,我就這麼的沒用的。”她自顧自地說著,試圖從地上爬起來。
    範西桐平靜地看著,“站起來,站起來看看,你不會沒用到這地步。”
    真是個無情的家夥,江允赫已經不能忍受,把蘇理澈從地上撫起來,再笨他也能看出她腳上的端倪。“坐著,我看看。”
    蘇理澈對江允赫或多或少是有些忌諱的,甚至是憎惡,兩個人的接觸也會讓她變得格外膽顫心驚,所以根本沒有猶豫就將已經試圖蹲下來為自己查看傷勢的江允赫推得遠遠的。這一下用盡了她十足的力氣。
    “我不要你碰我。”她是這麼想的,可是卻說不出來,艱難地蠕動著嘴唇,最後還是閉上了
    “那麼就讓我看看,看看你究竟在強忍什麼?!”範西桐蹲下來挽起她的褲角。/腳裸已經腫得不像話了,紅透了一片,擦破了皮的地方斷斷續續地往外滲著血,沿著腳裸滴下來,早已經沁染了鞋跟和褲腿。“允赫,把你身後的紙巾遞給我,有濕巾嗎?我幫她清理下傷口。”
    “這口子本來是不大的,就那麼小,隻是生在紅腫的地方,又沒處理,看起來才好似很嚴重似的。其實也沒什麼……”
    範西桐握著她的腳裸,往上緩緩擦著血跡,有的已經幹涸了,“能閉上嘴嗎?”他的心裏有些不悅,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憤怒的,但這憤怒又無從發泄。他隻是瞪著她的雙眼時,才會間或得到心安。
    說他心疼,其實也不是,他隻是覺得,這就是一種既定的劇情,他在這裏無論處於什麼樣的位置,都隻能夠……按照劇情走下去,不這樣,心便不安;渾身便不自在;生命都會感覺不完整。
    疼痛是鑽心的,範西桐試圖按了按蘇理澈紅腫的部位,她咬著牙,忍受著徹骨的疼痛。
    “可能,是骨折了。”
    “骨折?”沒這麼倒楣的,不過是摔了一跤,“不至於吧?”
    範西桐抬頭看著她,搖了搖頭,他不是太清楚,但是,他知道必須去醫院。
    秋天的夜,變得越來越漫長。睡不著的時候,等待就成了最痛苦不堪的事。/她從六點一直等到八點,閉上眼,再睜開眼,反反複複幾多次。
    終於熬到了八點,她趕忙打開手機撥電話。
    秦西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吃早餐,起來的挺早,“喂,蘇理澈,有什麼事沒?”
    “秦西,你幫我請一下假,我這幾天上不了學了。”
    “這傷幾天都好不了的,醫生說至少得一個月才能下地。”範西桐推開門,將手中的餐盒放在病床旁。他的聲音靜得很乖張,除了她別人都聽不到。
    蘇理澈瞟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幹什麼請假?蘇理澈,你是不是不想上學,想跑出去玩了?”
    “不是,我腿摔傷了,沒辦法去學校。”
    “腿摔傷了?”秦西半信半疑地問,跟超人一樣比誰都勤勞的蘇理澈,說傷就傷了,“你確定要我請假?”
    “是,秦西,你告訴班主任,我已經在崇信醫院躺著了,等會兒我會自己打電話給班主任說明情況,隻是麻煩你點名的時候……”
    “明白。”
    “還有,不要讓老師通知我家長。
    將桌子慢慢移到她麵前,為了不打擾她打電話,動作看起來特別安靜,不動聲色地問她,“為什麼不通知你家裏人?”
    她放下電話,拿起湯匙舀了一口稀粥喝,她並不回答他的話,而是說:“謝謝你的早餐,你在飯店裏買的麼?”
    範西桐愣愣地看著她,如同他安靜得不動聲色的臉,仿佛哪怕是世界末日都沒有辦法擾亂彼此的心緒,他搖了搖頭,忽然又點了點頭。
    她怎麼嚐得出來,這些東西,都是他的手藝。
    “你不去上課嗎?會不會遲到?”
    “我上午是社團活動,九點半之前到就行了。”
    “哦,那真好,什麼多餘的事都不用做,真清閑。”
    範西桐聽著聽著便皺起了眉頭。
    蘇理澈在他眼裏的樣子忽然變得跟他剛見到她的模樣不一樣了。她的無措、她的茫然、她的微笑、她的友善,這些,不那麼顯而易見了,仿佛被藏起來了;而她的孤僻、疏離、自嘲、清冷,所有他之前都看不見的東西好像又被她表現了出來,那麼地、淋漓盡致。
    而這些,又好似都是因為昨晚,江允赫的突如其來,一切都逆轉了之間的軌跡。/現在的他,真不知道,她的生命還會在什麼時候逆轉成什麼樣子,真是讓人捉摸不定的物種。
    “範西桐……”
    他看著她,看著她忽然凝聚的雙眼,等待她的下文。
    “你讓江允赫下午四點的時候來找我好嗎?我有事跟跟他說。”
    範西桐良久地看著她,點了點頭,然後朝外走,關上門,沿著醫院冗長的走廊,慢慢往看不見陽光但能感覺得到溫暖的大門走。
    空氣陰冷陰冷的,有一股難聞的西藥味道在潛行。
    蘇理澈望了望窗外大明的天,微紅的日光越來越燦爛,透過枝椏,落滿青石板落。有輪椅的聲音響過,然後隔著兩聲笑聲,便隻剩下遙遠的孩童嘻鬧。
    回過神來,低頭吃飯,除了腿部隱隱的疼,還有就是心裏沉重的不堪回首的傷。/每個人總是會在特定的時間懷抱一樣不能對旁人說的感傷,蘇理澈是,江允赫是,他們眼裏都有一個秘密。
    而範西桐,他對這個秘密懷揣著隱秘的挫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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