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東西，很多時候它是一個偽裝者，利用不同的場景交錯來築起一道道的牆，擋住了我們當下的心情。我們在自己青澀又匆忙的腳步中，看著歲月硬生生穿過曾經心愛的那一份堅持，然後在那個跳動的心髒上穿出一個小洞。在陽光燦爛的日子裏，我們依舊可以沒心沒肺的嬉笑怒罵，調侃人生，最多不過在某些陰沉的天氣裏或是失眠的後半夜，發現空氣穿過心髒上那顆小小的洞，帶著微微的涼意，漸漸擴散開來，遊走在血液中。這份感覺並不叫疼痛，隻是有一點微微的荒涼，像是聽到自己從前的笑聲從遠處傳來，帶著層層燦爛的回聲，如果那是屬於失去的心情，而在時隔多年之後，發現自己再也沒有辦法為諸如此類的是興高采烈時，會不會泛起一陣莫名的恐慌？
    親愛的，願你今夜好夢。——題記
    第一章
    早上被爸爸吵醒的時候，房間裏還很昏暗，我揉揉有點腫脹的眼睛，長期的失眠讓我的腦袋一陣陣的犯疼。外麵有淅淅瀝瀝的雨聲，低矮破小的平房內彌漫著濃濃的潮氣，我不舒服地翻了個身。
    爸爸輕手輕腳地從牆角邊的雜物堆裏翻出雨衣，出門的時候想盡量降低聲音卻因手腳的笨拙多發出了幾個碰撞聲。我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恍惚間聽到他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氣聲。我的心裏溢出幾絲蒼涼，這個男人，我的父親，曾經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最終還是在命運的鞭笞下伏下了他的身子。
    房間裏漸漸有幾絲微光透進來，我閉著眼睛，太陽穴生疼，心煩意亂地翻了幾個身，最終還是坐了起來開始穿衣服。窗外呼嘯的風聲拍的樹葉“嘩嘩”的響，雨漸漸停了下來，我不想開燈，就這麼坐在床上。很多時候，我以為自己閉上眼，生活又會回到原處，那裏沒有發黴的被褥，沒有冰冷的剩菜，沒有單調蒼白的對話。我知道作為一個十九歲的成年男子，這樣逃避現實的想法非常的懦弱不堪，可是我沒有辦法，徹夜的失眠它讓我神經衰弱，脆弱異常。
    我無聲地笑了笑，看吧，我就是愛為自己找借口，這是一種非常自私的心態，我心知肚明，卻如吸食鴉片般依賴上了它。
    手機“滴滴”地響了起來，身邊發出一片暈黃的光，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新消息：“陳代，我今天有事，幫我代一下班唄，先謝謝你啦。”
    我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7：51，離咖啡店開門的時間還有差不多四十分鍾。
    “^_^，沒問題，明天請我吃飯。”我快速回複了他，然後走到廚房用冷水衝了個臉，冰冷的寒意讓腦袋舒服了許多。
    手機很快就再次響了起來，這次對方來的是電話，陳濤歡快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連說沒問題，明天必定要拉著我去搓一頓，我一邊在鍋裏煮著稀飯，一邊微笑著和他打哈哈，活像個年輕陽光充滿活力的毛頭小子。
    掛完電話後，我坐在破舊的小桌前，就著一些剩菜認真地吃完了一晚稀飯，隨後找打了一把傘出了門。
    天空陰沉沉的，路邊植物的都濕噠噠地往下滴水，家門口的一條路經一夜雨水，坑坑窪窪的，我一不小心踩了一腳髒水，汙水浸透了我的襪子。我握緊了傘，加快了腳步。
    公共汽車站牌上人滿為患，一群人濕漉漉地擠在一個小小遮雨板下，小小的空間內充斥著各種體味和汙水混合的氣息。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撐著傘等在路邊，隻是風有點大，我傘的質量不好。我用一隻手握住傘柄尾部，一隻手握住傘柄中端，調整了方向，才使傘沒有被吹翻。我的樣子顯得吃力又滑稽，有個年輕的女孩一直盯著我看，我垂著腦袋，盡量不讓自己和她的視線接觸。
    這麼些日子下來，我已經習慣了這樣尷尬又無奈的場合，每當這個時候，我心裏總會暗暗祈禱，希望不要讓我碰到以前的熟人。我想我還不夠堅強，還沒有準備好接受他們驚訝疑惑的目光，或許還會帶點憐憫，也許是幸災樂禍，但這都會讓我感覺無地自容。
    但是我還是想他，忍不住地想，想到自己常常對著一個空號發短信來壓抑下心中的一份衝動。在擠上公交後，我掏出那個外表已經磨掉很多漆的手機，這是我身上甚至是家裏最昂貴的東西，四千多塊的手機，對那個十六七歲的我來說，根本算不上奢侈品，圖楊林那時常常皺著眉頭笑話我：“張代，你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孩。”
    手指停在按鍵上，想了很久，才按出幾個字。
    “楊林，怎麼辦？”
    手機顯示信息正在發出的圖麵，不一會兒，屏幕上就出現“短信發送失敗”的字樣。我合上了手機，心裏卻舒服了許多。
    剛剛在公交站牌處的女孩還在偷偷打量我，我轉過頭對她笑了一下，她目光有點慌亂地低下頭，耳根有點發紅。我轉過頭，心底無聲地笑了一下，去看窗外的風景。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笑自己的落魄還是在笑她的好色，我顯然有一張很吸引人的外表，這一點，我從小就知道，大概我那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也與此脫不了幹係。
    所以我才會不能麵對現狀吧，可越清楚這一點我就越討厭自己，沒錯，我討厭自己，因為他讓我想起了古代的那些窮酸秀才，之乎者也的一點用處都沒有卻清高的要命。幸好幸好，我又一張能欺騙世人的臉，上天對它的精心雕琢讓很多人對我難以產生厭惡感，他們看不到我心底那些懦弱無能又可笑的堅持。
    不過，這樣更好，有些東西太過不堪，那麼，隻有自己知道就好。
    車開了一程就被堵在半路，路況遲遲得不到緩解，司機打聽到好像是前方出了一起小交通事故，雙方爭吵不休，誰也不肯讓誰。過了一會兒，交警來了，堵在公路上的車隊才開始緩緩移動。車上的乘客罵罵咧咧個不停，也是，當你的生活貧乏無味且你自己能力又有限時，這樣的小發泄也不失為一種心態調節。
    十多分鍾的車程因為這次小事故延長到了半個小時多，我出門時算準了時間可最後還是遲到了。走進咖啡店的時候，老板的臉色有點不高興，我渾身黏黏膩膩的難受，衣服褲子襪子全都貼在身上，可我不能抱怨，因為這每個月一千多塊的工資，他無疑成為了我不敢得罪衣食父母。向老板訕笑了一下，我就匆匆跑向更衣室換工作服。
    也許是因為天氣的緣故，今天店裏的生意並不是太好，偶爾有客人過來也隻是點一杯咖啡清坐在這裏，天氣陰晴不定，此刻又下起了大雨，我估計他們大概是來躲雨的。這種行為並不難以理解，可是老板的臉色很不好，所以我不得不把自己的笑容逼的更加燦爛一點。
    說是咖啡店，其實這是混合式經營的一個場所。店小利薄，租金又貴，老板常常在我們身邊抱怨，為此，他動了許多腦筋。店裏實行的是十八小時營業製，這是一個小城市，但因為店麵地處鬧市，不遠處又是酒吧一條街，為了吸引顧客，店裏晚上就會請一些人來表演，同時也會銷售些酒類飲料。
    我在這兒上的是夜班，晚上九點至淩晨兩點，我喜歡這樣的安排，它不僅為我提供了更多賺取小費的機會，也幫我打發了許多在家難熬的時間。晝伏夜出的生活習性往往會讓人產生很多混亂的思維，因為見不到陽光，所以黑暗孤寂會讓你不停地思考自己思考他人，這當然是台麵上的說法，其實說白了，就是因為胡思亂想過頭，自說自話成性，導致你終日徘徊在現實與幻想之間。這種習慣太難改變，亢奮神經一旦被喚醒了，就再也難以消停，黑暗中睜著眼睛看天花是什麼感覺？你清楚時間就這樣一分鍾一分鍾地流過去，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越來越衰落，越來越神經質，然後，天就慢慢亮了，看到了光，感覺安心了許多，才願意試著睡去。
    這是我的感覺，我太過害怕，所以自私地堅信這種狀態普遍地存在於我的同類人當中。
    所以我可憐他們，我可憐我自己。
    淩晨一點多的時候，咖啡店靠窗的座位上坐了一個年輕人。那時候台上駐唱的歌手剛表演完一段，正下場休息，店裏的氣氛一時有點安靜。我端了他點的酒走過去，那人穿了一身黑，皮衣皮褲的，走近些，我發現他靠窗的那隻耳朵戴了兩個耳釘，我不知道著耳釘是什麼材料，但它們透過玻璃折射出來的光讓我有片刻閃神，是的，它們真漂亮。
    這樣的男人在酒吧並不少見，要麼夠豔俗要麼夠時尚，全靠人的氣質而定，但不管怎樣，大多數時候他們是漂亮的。我是一個gay，我對所有漂亮的男生感興趣，正如所有很多男生對漂亮女生感興趣，這是條件反射，就像以前我對自己毫無理由的自戀，對圖曹林的一見傾心，它是一種本能。
    當然，興趣在心裏麵感受就好，我不動聲色地走了過去，禮貌的微笑道：“先生，這是你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