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舞筱景事【上】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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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當我從麻痹狀態恢複過來的時候,估計中午已經過了。
大概是礙於濕花的名聲,竟沒有人敢到這條街來。我,和一個死人,在空蕩蕩的大街上待了將近兩個時辰!
四肢漸漸有了知覺,勉強能夠扶著牆走動,我迫不及待地要離開這個地方。後來我發現,鄰近的幾條街道都安靜得詭異,原因是──沒有人。
我真的不太理解。
我個人覺得濕花縱然名聲不好,也沒有恐怖到這種地步。
又走了幾條街,才漸漸有了人聲。就近找了家酒店,安慰我久經饑餓折磨的胃。
“依我看,濕花先派人抓走舞月,又同護法一起出現在鳳凰城,一定沒什麽好事。”正在我狼吞虎咽之際,背後有人說話。
我回過頭,隻見後麵一桌坐了四個人,三男一女。
錦衣白發的中年人酌了一口酒,搖搖頭:“這世道啊,沒準天下又要大亂了。”剛剛那句話就是他說的。
旁邊青衣的年輕後生恍然道:“難怪皇上聽說舞月被那黑衣人綁走,都沒有過問,說穿了還是顧忌濕花的實力。”
背對我的女人大概三十來歲,一頭青絲利落地盤起,很精幹的樣子,後腰處掛著一把劍。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她不經意地掃了我一眼。我一寒,立刻轉過頭。卻還是覺得另外三道灼熱的視線在我背上停留了一瞬。
不自然地拉拉身上破爛的衣衫,雖然手臂上的血汙已經洗去,傷口也包紮好了,但這身服。。。。。。若不是我還沒進門就扔了一錠銀子給小二,大爺我今天飯都沒得吃。誰叫鳳凰城對叫花子管理得很嚴!
隻聽那女人說道“皇帝還不是個吃軟飯的。說什麽喜歡舞月,不過是一時的興趣罷了。倒是千嬌樹這次虧大了,聽說秋娘這兩天不好過。”
年輕後生又道:“這秋娘跟濕花到底是什麽關係?千嬌樹明明是濕花開的,濕花要個人還用得著搶?嗚~”
後麵傳來頭部被扇子擊中的聲音,接著是一道軟軟的陰陽怪氣的音線:“你小子可不要小看了秋娘。”
年輕後生的聲音有些哽咽,還是謙虛地道:“師父教訓的是。”
“嗯,徒兒乖。”
我差點噴血。
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說話的應該是坐在中年人對麵的小孩。十二三歲的個頭,乍看隻覺是一隻花花綠綠的大公雞,滿頭滿身的羽毛,隻在錦雞尾羽圈成的帽子中間露出一個小臉,手中還不搭調地握了一把長長的山水畫扇。
小孩的長相是可愛到沒話說,可是一聽那聲音。。。。。簡直就是一百年老妖!
陰陽怪氣的聲音繼續說道:“雖然她不會武功,但為人相當有心計。千嬌樹是女人密度最大的地方,而且都是些美麗的女人。秋娘能夠在一幫嫉妒心極強的女人的波濤中保全自己並混到如此地位,絕對不是個簡單人物。聽說上幾任老鴇就是她悄悄幹掉的──那些都是濕花手下的暗線,秋娘如果沒有兩刷子,能逼得濕花動武?明著來,秋娘占不到一點便宜,看來濕花本不想把事情鬧大,可是秋娘是在太囂張了。但是這樣隱晦又不像濕花的性格,果然。。。。。。有事要發生了。。。。。。”
我無法相信,剛剛第一眼看到的可愛小孩會是這種聲音。
好奇心驅使,我十分沒自信地再一次轉過頭。。。。。。小孩陰陰地笑了。
他一手摸著臉,下頜微含,頭偏向一側,頭上的羽毛一晃一晃,眨眨眼,嗲聲嗲氣地道:“俊哥哥~~~小雲好看嗎?”
這一聲相當有穿透力。喧鬧的酒店,一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都盯著我。
我窘了。衝大家擺擺手,生硬地道:“哈哈,你們繼續,繼續。”
心裏將那破小孩罵了千百遍。
我狠狠地瞪過去,嘴上卻笑道:“小雲乖~~~”
那女人看了小孩一眼,走過來在我旁邊坐下,悠閑地給自己倒了杯茶,輕輕晃了晃杯子,不經意道:“公子聽力不錯。”
我說:“不不,我什麽都沒有聽到。”
“公子是外地人?”
“是是,我從天邊來~~”
女人眯著眼道:“我們也是。”
這下輪到我汗顏:“呃?哈哈,姑娘真會說笑。”
女人笑了。一個三十來歲的來女人被稱作姑娘,能不笑麽。
她還是很泰然:“公子可知,鳳凰城有四種顏色的衣服,平常人不能穿。”
我說:“請指教。”
女人抿了口茶:“黃色,代表天子;黑色,代表冥界;白色,代表南國第一的舞者。”
她停下來,我知道該我問了,這些人怎麽都愛故弄玄虛?
我說:“還有一種?”
“紫色,代表一個人。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南國沒有一個人敢逾越。”
我說:“這個我知道,令狐紫黯。。。。。。黯。。。。。”說著說著臉色變了。
女人將杯子放下來:“柳家世代經商,也難得出了柳玉筱這鳳凰第一美人,他卻偏偏喜歡男子。穿紫衣談生意是他的招牌,所以他算是個例外。”
我的心當啷一聲落地,我問道:“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
“這些都是人盡皆知的事。隻是我碰巧看見公子與濕花交涉,好心提醒,還請公子不要多心。”女人繼續道:“濕花雖然喜歡美男子,卻一直討厭柳玉筱。”
“柳玉筱很強。”
“是,所以她才要親自動手。”
“奴燕,我吃飽了。”小孩衝女人嚷嚷道,又對我說:“俊哥哥,小雲要走了。記得要思念我哦~~凡孝,走了走了。乖徒兒,把我的鬥篷拿來。”
另外兩個人也站起來,那年輕後生眼睛奇大奇亮,無辜地眨了眨,抓過一個鬥篷,罩在小孩身上。
中年人麵無表情,甩出一錠白花花的銀子,轉身走在最前方。
叫奴燕的女人牽起小雲的手,我意外地發現那隻小手竟然蒼白瘦弱,隱隱可見細細的淡青色的血管遊走,指甲又長又尖。
我摸摸他的臉,冰涼。
“小雲,記得叫你娘親給你修修指甲。”
哪知小孩立刻翻臉,打掉我的手,怒吼道:“不要你管!”說罷扯著奴燕氣哼哼地走了。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他們一走,我幾乎是立刻就衝出去。
柳府。
看到這兩個燙金大字,我熱淚盈眶。天快黑了才在接近鳳凰城郊的地方找到了這座龐大的住宅,我有重生的感覺。
喘著粗氣拍開朱漆的大門。
“你找誰?”開門的清秀少年微微皺眉地問。
我還沒發話,就聽見一個好聽的聲音道:“蟬兒,這麽晚了,是誰呀?”
柳玉筱仍然是一身紫色輕紗,黑發輕輕垂在肩頭。夕陽的清輝灑滿白玉般的臉,唇色淡淡,膚色淡淡,眉尖兒淡淡,沒有了往日的魅惑,反而是水一般的溫柔自然。
他看見我,愣了一下,然後笑笑:“你來了。我正要出去。”他一隻腳輕輕邁出來,又回頭對著蟬兒道:“我走了。”
說罷拉過他的手,在他臉上輕吻一下。
蟬兒紅著臉跑了。
柳玉筱帶上門,轉過身麵對我。晚風拂柳,歸鳥啼巢,門邊掛了幾株青綠的艾草,正好在他耳後的位置。他耳朵上一邊一個淡紫色的弧形耳釘,光芒閃爍。
他看著我,睫毛將眼睛遮去大半,嘴角有些疲累地勾起:“有事麽?”
我說:“有人要殺你。”
他說:“很多人都想殺我。”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是,我知道。她說了什麽?”
“她救了我。她說你的人情她還了。”我低下頭,“對不起。”
柳玉筱失笑:“你道歉做什麼?你中的是我的毒。”
我錘他的頭:“你還說,良心!良心!”
他不躲,我也沒興趣繼續錘下去,兩人尷尬地陷入沈默。
他似乎在等什麽。
過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回頭看看關上的門:“不難過麼?”
我聳聳肩:“為什麽要難過?”
我以為我至少應該憤怒的,但其實我真的沒什麽感覺。因為他吻下去的時候,腦子裏轟的一聲就是一片空白,然後立刻歸於沈寂。我自己都驚訝於自己的耐力。
他垂著眼,繞過我要走。我猛地扯住他的手。
“還有事?”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知道該怎樣表述。
最後我選擇了比較直白的方式。
“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我好心好意通知你,你就這樣?”
“何公子若是願意,可以到府上等候。在下有事,恕不奉陪。”
跟那個蟬兒一起等?當我是小媳婦兒呐!
我怒了。將他推到牆上,死死按住:“你很喜歡幹完事就走麽?”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笑:“好啊美人,我立刻讓你知道。”
他還未開口,唇已被我吻住。
香甜的味道。我喜歡的味道。
當啷!門後麵有罐子被踢翻,接著是慌亂的腳步聲。
我更加凶猛地肆虐,可是他一直沒有回應,漸漸的,我也失望。
我放開他。
他的睫毛很長地垂下來,將眼睛遮遮了個嚴嚴實實。
他說:“授受不親。”
“啥?”我有點反應不過來,“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
他撐開我,繼續走。
我說:“等等。”幾步上前,從懷裏取出捂得溫熱的絲衣,狠狠摔在他臉上。
他的眼神終於有了一點波動。細長的指尖將絲衣捏緊,捏到關節發白。
我吸吸鼻子,眼睛四處瞄。劉海長的好處就是可以將紅眼睛遮起來,可我懷疑他還是看到了。
“不喜歡我,為什麽要幹那種事?”
他不說話。
我吸吸鼻子:“好了,風流的萬人迷柳公子,你隻當我是你千千萬萬個床伴之一,玩過就扔還不收費?那我告訴你,我何泓景沒那麽下賤!以前的事就不跟你計較,現在,我們說再見。”
他還是不說話。
我隻當他是承認了。
無數次地深呼吸之後,終於可以勉強開口。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挺過來的,隻記得當時我還特別牛逼地說了一句:“美人先請。”
聲音還是顫抖。
很丟人。很挫敗。
不過我他媽從小就是小強中的小強,什麽世麵沒見過,什麽打擊沒受過,隻是可惜我的初夜。
世態炎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