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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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霍無勳被蒙著眼睛帶到了倭寇屯聚的大營裏,此時已是午夜。除了中央的大營還亮著燈,其他帳篷都暗了。巡視的倭寇在營寨裏來回巡走,互相交接口令。當這群人把霍無勳押回他們的營寨時,中央亮燈的大營門口早就站著一個倭將等候了。等候的士兵在門口來來回回踱步,一會掀開仙子看看帳篷裏的情況,一會看看大營門口的狀況。
“將軍情況不好。”倭寇們押著霍無勳到中央大營帳門的時候等候在門口的倭將小聲地對為首的倭寇說到。霍無勳預料到裏麵躺著的病人一定是他們的首領,而且傷勢很嚴重。他們的大夫束手無策了,所以才會半夜去攔截他們師徒。
一排的倭寇將領站在病榻前,有一個跪在病榻旁邊,病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上身沒有穿衣服,腹部纏繞的白紗布已叫鮮血染紅。病人很痛苦,卻沒有呻吟聲。看到霍無勳走進來,站在病榻旁邊的一排倭將全都將目光移向他。跪在地上的倭將爬起來:“救救他。”“這個大夫怎麼這麼年輕!”剛才站著的倭將鄙夷地掃視了霍無勳一眼,極為不滿地訓斥押送霍無勳過來的頭目。“正野將軍,他是霍大夫的徒弟,醫術也是一流的。”“我不管他是誰的徒弟,如果救不活將軍,他就得死!”那位正野將軍惡狠狠地盯著霍無勳說到,霍無勳並不屑於他的忿怒。
但是他們還是很快給霍無勳讓開一條道,後麵一個倭將把霍無勳推到病榻前:“剛才正野將軍的話你也聽到了,救不活武田將軍,你就得死!”剛才跪在地上的倭將就站在病人旁邊,跟霍無勳差不多一個年紀,霍無勳能看出他很著急。病人的胸膛起伏得厲害,腹部的傷口流血不止。霍無勳正要伸手去解開紗布就被剛才那個叫正野的將軍喝住了:“你想幹什麼!”霍無勳沒有理會他的恐嚇,將纏繞在病人腹部的紗布解開。病人傷情的嚴重性超出了霍無勳的預料,腹部被捅了一個大窟窿。裏麵的腸子蠕動可見。這種傷情對於一般人而言早已致命了,但是這個病人居然還活著。而這個人正是上午被雲依靜一劍刺中的那個武田將軍,武田信玄。
霍無勳重新將紗布纏上去,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倭將的監督下完成。查看完傷口,霍無勳站了起來,倭將們都伸著頭準備聽他說什麼治療方法。“病人的傷情很嚴重,我需要時間思考怎麼救治,請諸位到帳外等候。”霍無勳的臉上沒有恐懼,他已經習慣了像師父那樣沉著。“我看這個中國人根本就什麼都不懂!”正野拔刀向霍無勳,被其他倭將攔下了。“救將軍要緊。”“大夫有的是,我殺了他再去給將軍重新找一個!”“他們是這裏醫術最好的。老的已經被保護起來了,再殺了這個,正野將軍還要去找哪一個大夫!”又是押送霍無勳回來的那個頭目攔住了。“他說要我們都出去,要是他對將軍不利怎麼辦。不要忘了他是一個中國人!”說什麼倭將都不同意全部出去,最後留下那個跪在榻前的年輕倭將來監督霍無勳。他叫武田信長,是武田信玄的弟弟。
霍無勳被帶過來的一路上就沒有想過要救一個倭寇,何況是一個倭寇的將領。他們的長刀給沿海的人們帶來了不幸。他們掠奪漁民們辛苦勞作所得的財物,他們殺害這些淳樸的村民、奸淫婦女和姑娘。就在今天,他還親手救治了那些被他們砍傷的村民,現在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人手上沾滿了同胞的鮮血。如果救了這個人,他怎麼能對得起那些死在倭寇刀下的同胞。一刻鍾過去了,桌子上的燭心該剪剪了。霍無勳拿起剪刀,武田信長立刻警惕起來,盯著他。
站起來剪燭心的時候,霍無勳又瞥見了那張痛苦的臉。那個人是想活下來的,要不然他堅持不到現在。藥箱倭將們已經準備在旁邊了,霍無勳轉過臉,此刻他感到了不安,感到了譴責。他不能看那張臉,那張臉提醒他,他是一個醫者。那張臉還提醒他,有一個生命在悄悄溜走。武田信長看著床上的武田信玄幾乎扭曲的表情又看到霍無勳遲遲沒有動手治療,不禁心急如焚。
帳外等候的倭將們走來走去,性子急躁的忍不住在小聲罵人。病人已經實在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了,霍無勳按著剪刀的手有點顫抖了。醫者,救死扶傷乃是天職,但是他真的忘不了這些人給他的同胞們的傷害。這時候,師父的那句話飄進了耳朵。他說,‘要記得你是一個醫者’。師父是希望他活著,師父不想讓他因為沒有救活這個人而死。聽到病榻上的痛苦呻吟聲,他覺得作為一個醫者的心倍受譴責。一個重傷即將死亡的人就躺在他麵前等他救治,他卻坐著一動不動。他在豆藤村的這個村民麵前,是個倭寇,是個大壞人。但他若是在一個大夫麵前,那麼他還是個病人。
武田信長看到兄長這樣痛苦,他與哪一隨時拔出劍結束兄長的性命。霍無勳緩緩地拿起剪刀在燭光上來回撥弄。“無勳君,請求你救救我的兄長。”武田信長向霍無勳下跪,他低著頭,現在的他真實地體會到了那種即將要失去親人的痛苦。霍無勳不知道這個倭國人從哪裏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他的這聲“無勳君”確發自內心。霍無勳的腦子有些混亂,他很少遇到這樣的時候。
戚黯帶著霍大夫到了衛所軍軍營裏。在那裏,霍大夫見到了時任浙江都司參將的戚繼光,戚黯的叔父。此時的戚繼光三十歲,身穿鎧甲,目光炯炯有神。留一小把胡子。戚黯帶著霍大夫到的時候,戚繼光還在和部下研究倭寇的事情。“叔父,戚黯去晚了一步。正逢著倭寇也來找霍大夫,霍大夫的徒弟讓倭寇帶走了。”戚繼光先請霍大夫坐下,讓戚黯再把事情說了一遍。
戚黯是戚繼光的侄女,戚繼光雖然是戚黯的叔父,但是十二歲的差距更讓他覺得戚黯像妹妹。戚黯的繼母排擠她,所以戚黯常常住在叔父家。在叔父的影響下,戚黯從小學習武藝,十八般兵器樣樣耍得來。父親病重,於是她到天台上腳下去請霍大夫,隻是還是沒能留住父親。父親過世後,繼母就容不下她了。等到父親入土之後,她就隻身來投奔叔父。
“我原打算讓戚黯去請您和您和高徒到我這軍中來當行軍大夫,沒料到竟然出了這種事。”戚繼光為自己沒有讓戚黯早一點去而自責。“叔父,現在怎麼辦?”戚黯看得出霍大夫雖然嘴上沒說什麼但很著急,何況那位年輕的大夫又是這麼一個善良的人,不能就這麼算了。“我們得先找出倭寇的大營所在,然後才能派一隊精兵去救人。”霍大夫聽得出這話很無奈,因為要做到這兩件事都不容易。
這是十九年來霍大夫最吧平靜的一次,他覺得恍恍惚惚什麼也做不了。他把霍無勳從一個嬰兒撫養到這麼大,這個孩子已經成了他唯一的親人,就像他是這個孩子唯一的親人一樣。現在,這個孩子被從他身邊奪走了,到了一個完全是倭寇的地方。即便是救活了倭寇要救的那個人,他也未必就能活著回來。在天台山腳下懸壺濟世,每天在國清寺的晨鍾暮鼓聲中渡過。這是他來到這兒,來到台州唯一想做的。但是,現在看來,即使是這樣也不能過上真正清靜安寧的生活。沒有安寧的個人,隻有安寧的國家。
戚黯端著茶到霍大夫的營帳來,因為她見燈還亮著。這個姑娘長著一張瓜子兒臉,雙眼皮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瘦削的精致臉蛋上五官分明,笑起來還能看到兩個淡淡的酒窩。“戚姑娘還不休息?”霍大夫無意識地端起戚黯送來的茶喝了一口。“看見您這的燈還亮著,猜您是為了霍公子的事情睡不著,所以進來看看。”戚黯為自己不能說出什麼救人的好計劃來寬慰這位師父的心而感到內疚。明知道這件事的無奈,霍大夫才想避開這個話題,不然不知道怎麼渡過沒有徒弟消息的時間。“沒想到能在這見到戚姑娘。”霍大夫想起她父親才剛剛去世。戚黯也隻能無奈地笑了笑:“後母不能相容,隻好來投奔叔父。”霍大夫不再往下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