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名的憤怒和恐懼衝擊至全身，喉間酸澀難當，我飛快轉身衝向鄭亦揚的病房，也不管他是否真的睡著，一把抓住他完好的那隻手，將他從床上拉起，拉扯間觸碰了腿部的傷口，鄭亦揚倒吸一口氣，瞬間疼的清醒過來。
    我看著他不明所以傻愣愣的盯著我，氣不打一處來，‘啪’的一巴掌將他臉打偏過去，沒等他回神就拽著他的領子，再也控製不住的大喊出來：“你這個瘋子，你想死是不是，你是故意的是不是，你這個混蛋，混蛋！！”
    我的拳頭胡亂的打在他胸口，他就那麼愣愣的看著我，不阻止也不反抗。
    我深吸一口氣，向後退了兩步，栽倒在旁邊的沙發上，全身癱軟，無力的喃喃：“你到底怎麼樣才願意放過我，為什麼總是纏著我，你不知道我有多累，有多累……”
    在聽到鄭亦揚自殺過時，一種恐懼感就襲上心頭，我拚了命的在維持著一種平衡，拚了命的讓自己不至於再次負債累累，可事與願違，一想到我差一點就又欠下一條人命時，身體都顫抖起來。
    “……對不起，幻。”他竟然默認了！
    沉默了好一會他才終於開口，聲音裏夾雜著某種希冀：“你……還是在乎我一點的是嗎？”
    我心一動。在乎？我在乎鄭亦揚的生死，我怕他死掉……為什麼？他活著還是死掉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已經和他說的那樣清楚了，是他自己要自殺的，我為什麼要難過，要負疚……
    我無意識的抱住頭，感到心底溢出難言的苦澀，對自己情緒的不理解和矛盾心情讓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幻……”
    鄭亦揚小心翼翼的呼喚我，神情緊張不安。
    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極端……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轉頭看著他，冷冷的說：“你保證，再也不做這種傻事，你發誓！”
    他搖著頭，笑了：“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隻是這個不行……”
    “你！”我憤恨的盯著他，“什麼意思！”
    他不再看我，隻是望著窗外，神色不明的說：“要是我做了保證，你一定會消失不見的……”
    “你會放心的離開我，不要我，對嗎？”
    “我……”我一時哽住，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韓幻……”他轉過頭注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你不能離開我，你必須在我身邊，不然，我隨時可以再死一次，你信嗎？”
    我被他的話以及他話中透著的堅定所震撼，隻能癡愣愣的望著他。
    “我又威脅你了，你更恨我了是嗎？”鄭亦揚滿意的笑著，像是我越恨他他就越開心的樣子。
    我看著他笑容滿麵，眼睛裏卻分毫沒有波動，心裏陡然升起一種恐懼來。
    我忽然不敢想象，如果鄭亦揚真的死了，我會怎麼樣……
    “亦揚，你清醒點好嗎？為什麼你要這麼固執？”我盡量將語氣放緩，平和的說。
    他搖搖頭：“我不是固執，我隻是太愛了而已。”
    我暴躁的揉揉頭發，不知該怎麼和這種人溝通，幹脆不管那麼多，把自己想說的一股腦都倒出來。
    “鄭亦揚，不要說我們都是男人，就算我們可以在一起，你別忘了，我們之間還有林廣蕭的一條人命，他是因為我們而死的，我虧欠了林家太多太多，你要我現在如何和害得他們家家破人亡的另一個凶手相愛，這根本是天方夜譚！”
    聽到我提到林廣蕭的死，他明顯的顫抖了一下，麵無血色的盯著我喃喃開口：“那麼……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原諒我？”
    我一拳砸在身旁的矮桌上，震得上麵的玻璃茶盞嗡嗡作響。
    “你給我聽著，你死了，我會將你忘的一幹二淨，你的樣子，你的名字，我會統統忘掉，我就當自己的生命裏根本就沒有你這樣的人出現！”我暴怒的狂吼，氣得鼻間酸脹，一股熱氣直往上湧。
    他頓時像一具被抽幹了血液的木偶一樣呆坐在那，傻愣愣的望著我，半張著嘴卻吐不出一個字。
    “不……不行……你不能忘了我，你恨我吧，恨我吧……我寧願你恨我恨得要死也不要你忘了我！”他最後簡直是歇斯底裏的狂喊，眼眸中透著深深地恐懼，他身子前傾想要靠近我，卻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我震驚的聽著他的話，看著他一副慌張的樣子，居然心裏一疼，似乎有什麼情感就要脫韁而出，卻又被自己的理智強壓回去……
    不自覺的走到他身邊，低頭看著他。
    這時我才發現，他眼睛周圍有一圈淡淡的濕痕，見我過來，一絲光芒轉瞬即逝，完好的一隻手迅速抓住我的，小心翼翼的摩挲著，像是握著什麼珍貴的寶物。
    看著這個原本霸道健康的男人，此刻變得如此憔悴，手心裏居然都是細汗，臉色更是蒼白如紙，而這一切又都是因為我……
    為什麼，我總是給人帶去傷心和痛苦……
    我已經用我的自私葬送了一位老人的生命，難道還要繼續這樣折磨鄭亦揚嗎？他是有錯，可他那時也是個孩子啊，說起來，還是因為我，一切都是因為我啊……
    我低頭看了他半晌，忽然不自覺地想要抱抱這個現在看起來脆弱不堪的男人。
    自己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忽然有了這樣的感情，當我回過神時我已將他的頭抱在懷裏，手輕撫著他的發……而他的身子在一個顫抖之後歸於平靜，一動不動的任我抱著。
    “幻……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擁抱我……”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怕驚擾了什麼似的。
    “答應我，別再做傻事了，也不要用生命來威脅我，我負擔不起那麼多人的性命，你知道嗎？”
    “那你也答應我，不要離開我，好不好？”他緊張的看著我，似乎生怕我會吐出否定的答案。
    我歎了口氣，認命般的點點頭。
    算了，成全了他吧，就算他曾經做錯過，也已經用生命償還過一次了，而我這個罪魁禍首又付出過什麼呢？我有什麼資格這樣折磨他，夠了，真的夠了……
    他不可置信的注視著我，像是根本沒有看懂我的意思，直到我又點了點頭，他才張大了眼睛，眸子裏射出耀眼的光芒，整張臉迅速紅潤起來，剛才那慘白的顏色像是從未有過般。
    “你……你答應了？”
    “怎麼？你反悔了？那正好……”
    “誰反悔了！不準反悔的人應該是你！”他嚇得立刻大聲打斷我的話，又發呆的盯著我。
    過了一會，他忽然用拳向自己受傷的手臂狠狠一敲……
    “啊——！”中氣十足的慘叫聲響徹房間，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急著就要去摁呼叫器，被他一把攔住，倒吸著涼氣顫顫巍巍的說：“沒、沒事……”
    “你這是幹嘛，怕自己好的慢啊？”我皺眉。
    “不是……我、我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媽的手下重了，誒呀……”他痛苦的直嗷嗷，冷汗從額頭雨點般落下。
    我沒好氣的撇了他一眼：“你活該，真是神經病！”
    順手拿過毛巾，給他擦幹淨滿臉的汗水。
    他乖乖的任我擺布，一雙丹鳳眼一直盯著我的臉看。
    “看夠了沒？”
    “看不夠，看不夠。”他傻笑著對我說。
    我無奈的翻了個白眼，這人霸道的時候嚴肅的嚇人，這種時候又儼然半個傻小子！真不知道這堂堂飛揚是怎麼給他一手創建出來的。
    “幻，你是真的決定不走了嗎？”他還是不確定的小心看著我。
    “恩，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走，等你好了再說。”我順便擦拭著他滿是細汗的手心。
    “什麼？！那你還是要走？！！”他一把攥住我的手。
    “我沒說我一定會走，我說以後再說！”等我把對你的感情整理清楚了再做打算。
    他忽然沒了動靜，我詫異的抬起頭看向他，隻見他一臉黯然，我抬起他的臉，在他耳邊輕聲說：“別瞎想，好好養病，我等你出院回家。”
    他猛的抬起頭看著我，好像我說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話。
    狠命點點頭後，他忽然撲向矮桌，打開抽屜胡亂的翻著什麼。
    “你找什麼？”
    “藥！找藥！該死的，哪去了！”
    “還沒到吃藥的時間吧！”
    他頓了一下，衝著我訕訕的笑了兩下：“嘿嘿，那個……之前的藥，我一直沒吃……”
    “什麼！你為什麼不吃藥！”我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惡狠狠的問。
    “那個……我……我心情不好不想吃嘛！”他無辜的就差在我麵前對手指了。
    “你這個……”我作勢就要揍他，他趕緊求饒：“別動氣啊幻，我錯了還不行嘛，我現在吃，以後吃，天天吃，你別生氣好不好？”
    看著他委委屈屈的樣子，真是一肚子氣也被他消了個七七八八，放下他，拿出杯子，倒上熱水，塞進他手裏。
    “吃！我看著你吃！”
    “是是，我這就吃！”他擰開剛找到的藥瓶，擰開倒出兩粒送進嘴裏，咕嚕一下咽下去，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我的臉，一直討好的看著我。
    我將杯子拿走，示意他躺下休息，為他掖好被角，就坐在他身邊陪著他。
    他一直盯著我，生怕我離開一步，直到困意襲來才戀戀不舍的閉上眼睛，手卻緊緊握著我的，久久沒有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