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鄭亦揚已經睡著，我躡手躡腳的走出病房，一眼看見歪倒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李賀載。
    我走過去，用腿踢了他一腳，這家夥像打了雞血一樣瞬間蹦起來眯著眼睛緊張的大叫：“怎麼了怎麼了，是不是亦揚又受刺激了……”
    “我看受刺激的是你吧……”我沒好氣的瞪著他，看著他睡眼朦朧傻乎乎的樣子就來氣。
    “是你啊，真是的，我還以為是亦揚又……”他撓撓頭，打著哈欠說。
    “又什麼？”我奇怪的問。
    “沒……沒什麼。”他吞吞吐吐的樣子更加引起我的懷疑。
    “對了，有件事想問你，你要說實話。”
    他盯著我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你韓幻也有求到我的時候，不容易啊。”
    我沒工夫和他貧，直接問出心中最大的疑問。
    “鄭亦揚手腕上的傷疤是怎麼來的？”我知道憑李賀載和鄭亦揚的關係，他一定多少了解一些情況。
    聽到我問這個，李賀載頓了頓，臉色一下冰冷了不少，斜眼朝我看了一眼，聲音沒有什麼溫度的開口道：“這個你怎麼不去問他，我哪知道。”
    我強忍著不耐衝著李賀載皮笑肉不笑了下：“他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你簡直就是他的錄音筆啊！”
    意外的，他聽了臉上非但沒有沾沾自喜的表情，反而更加冷淡了幾分，話也不說，竟然轉身就走。
    “喂，你還沒說怎麼回事呢？”我皺眉在他身後跟了兩步。
    “想知道就跟我來！”他頭也不回的向前疾步而行，沒辦法，我隻好亦步亦趨了。
    來到醫院的天台，李賀載靠在護欄上眼光不知望向了哪裏。他摸摸口袋，半天掏出一盒煙來。
    我伸手：“來一根。”
    他躲過，點上煙，瞥了我一眼，笑了下說：“亦揚說了，不讓你吸煙。”
    我一怔，確實這段日子隻要我掏出煙來就被鄭亦揚用各種方法繳獲，就連上班時順手去摸煙都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香煙被換成了口香糖，日子一長，沒有煙的日子倒也過習慣了，隻是沒想到鄭亦揚連李賀載這裏都打了招呼，看來是下定決心不讓我碰煙了。
    聳了聳肩，無所謂的笑笑：“好我不要，你現在可以說了？”
    抽了口煙，他沒有看我，仍是望著遠處，臉上不複剛才的嬉笑。
    “我真不明白，囂張跋扈的鄭亦揚怎麼就栽在你這種人手裏了呢？”
    他冷冷看我一眼，搖了搖頭，口中慢慢吐出淡淡的煙霧。
    “你知不知道他的夢想是什麼？”
    夢想？我沉默不語。
    他嗬嗬笑了兩聲，像是在嘲笑他自己。
    “我問錯人了，你怎麼會知道呢？你現在心裏一定在想‘鄭亦揚的夢想和我有什麼關係’對嗎？”他狠狠吸了兩口煙，接著說：“韓幻，你就是這樣，你可以把很多人很多事都默默放在心裏，唯獨鄭亦揚，你連個角落都不留給他，冷漠的嚇人。”
    我學著李賀載的樣子靠在欄杆上，抬起頭望著天邊的雲朵，刻意忽略心頭湧上的一股莫名的酸澀。
    “我來告訴你吧，亦揚的夢想是開一間酒吧，每到周末就哥幾個聚聚，自由自在的玩玩，怎麼樣，和你想象的有出入吧？”李賀載終於轉過頭正眼看了我一次。
    酒吧？我以為鄭亦揚的夢想應該是做個大老板，像他現在這樣子之類的。
    “他現在也可以開啊。”我淡淡的接話。
    “你認為他現在有時間來經營這個？”
    “他可以找人負責，又不用自己動手。”
    話說完後半天沒有動靜，我奇怪的回頭看向身邊的人，隻見他怔怔的望著我，臉上是滿滿的痛心。
    “韓幻，你就一點點也不愛亦揚嗎？一點也沒有嗎？你但凡有一點愛他就不會這樣不懂他。”他掐滅手裏的煙頭，又點燃一根。“他要的不是酒吧，他要的是一份自由自在的生活，沒有壓力沒有束縛的生活，現在你懂了嗎？”
    我恍然大悟，略微有些尷尬的回頭問：“那他現在為什麼……”
    他沉默了一會，才緩慢的吐出字句：“他開始想要創業做公司的時候，我問他，之前的夢想就不要了嗎？你猜他說什麼？他說你不喜歡酒吧的氛圍，所以他願意為了你改變夢想，現在他的夢想就是和你永遠在一起不分開……”
    我愣愣的聽著李賀載的話，從來也沒有想過鄭亦揚竟然為了我連夢想的生活都放棄掉，而我，竟完全不記得自己曾告訴過他不喜歡酒吧這件事情……
    “就算和你分開後，他也還是選擇自己創業，目的還是那一個，希望有一天有機會給你一個穩定的生活……韓幻，你看，他為了你可以放棄追求，一心想著和你廝守，可你呢？”他頓了頓，搖了搖頭，“他給你的你統統不要……”
    我的嗓子像咽下一顆鉛塊一樣難受，說不出話，連吞咽都費勁，這些忽然襲來的莫名其妙的感覺是什麼？我不敢多想，趕緊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不是想知道他手腕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嗎？”他轉過身正對著我，無比認真的對我說。
    我不由自主的點點頭，卻有一種隱隱的恐懼感襲上心頭，不會是……
    他扔掉手裏的煙，雙手插進褲袋裏，忽然嗤笑了下：“嗬，鄭亦揚那傻子，就算把命給你又怎麼樣，還不是連一絲感情都換不回來！”
    “什麼……什麼意思？”
    “韓幻，我不清楚三年前你在病房裏和他說了什麼，讓他那樣心灰意冷，竟要……竟要割腕自殺！”
    什麼！！即使心裏隱隱的有了預感我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把揪住李賀載，我嘶聲大喊：“你再說一遍！”
    不想李賀載見我這樣反而怒火叢生，甩掉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那天你走後，他就自殺了！”
    “是用水果刀割了靜脈，血流了一床，廢了好大勁才搶救過來，醫生說他當時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的，因為傷口很深……他痊愈後很長一段時間手腕都沒有力氣，當時我們都以為他的手會廢掉，急的不得了，可他一點都不著急，每天都呆呆愣愣的，房門稍有動靜他就恨不得衝出去看個究竟，弄的每個人都神經兮兮的，他父母要整天看著他不讓他自殘自殺，搞得神經衰弱，暈過去好幾次，後來還是他父親覺得留在這裏不是好事就辦了手續去了美國……”
    我傻愣愣的聽著，腦海一片空白。
    李賀載看見我的樣子歎了口氣，卻沒有停頓的繼續道：“換了一個環境，他的情況果然好了很多，手也痊愈了，人也恢複正常了，沒事還去學了搏擊，我們都以為他已經忘記了過去那段痛苦的經曆，所以當他要開始創業的時候沒有人覺得不妥，他有那個能力，有那個資本，他父母也就隨他去了。可是當我時隔兩年在中國看見事業有成的他歸來時，我嚇了一跳……那個人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神采飛揚的鄭亦揚，那時他的眼睛裏就像有兩潭死水，灰暗無光，工作起來就像個永不停歇的機器，對人冰冷沒有溫度……”
    他又點了一根煙，緩緩抽一口，淡淡的吐出煙圈。
    “後來，我做了他的總裁助理，看著他沒日沒夜的忙活我忍不住問了他一句為什麼要這樣，他不說話也不理睬我，我當時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居然就說了句‘你是不是還想著韓幻’！媽的，我真笨，怎麼好死不死就問出這麼句廢話！”他狠狠抽了口煙，手握成拳一拳砸在鐵欄杆上，滿臉的憤怒。“你沒看到他聽到你名字後的表情，我操，我李賀載從沒見過他那樣，這輩子我也忘不了！”
    不知為什麼我的手心全是密密的細汗，雙手交疊在一起不自主的緊握著，而內心對鄭亦揚的反應竟隱約有著什麼不一樣的期待。
    我這是怎麼了……自從看到鄭亦揚手上的傷疤開始心裏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在滋長，這種感覺像雨後的春芽，就要破土而出……
    “韓幻，亦揚他，是真的愛你。隻是聽到你的名字，他就緊張的連手裏的筆都拿不住了，眼淚就那麼直直的掉下來……韓幻你相信嗎？那可是鄭亦揚，他竟然哭了，他一個大男人竟然就像個孩子似的哭了，你能相信嗎？”李賀載痛苦的望著我。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鄭亦揚拉著我的手苦苦哀求我不要離開的樣子，我那時是那麼的決絕與殘忍，一點回轉的餘地都沒有留下，對於後來李賀載他們的古怪更是視而不見，隻想與他徹底了斷。
    “我……我那個時候隻是想讓他痛苦，並沒有想到他會做出那麼極端的事情，現在想想，也許那個時候的我是被恨意衝昏了頭腦，才那樣子傷害他……”我有些語無倫次的解釋著。
    “那如今呢？”他打斷我的話，急切的詢問：“如今的你能不能原諒他，接受他呢？”
    接受……
    我呆呆的看著滿眼期許的李賀載，不知該說什麼。上一刻還要再次走出鄭亦揚生命的我難道要在這一刻改變心意，接納他進入我的未來嗎？
    見我不說話，李賀載忽然吸了口煙，然後將煙頭狠狠砸在地上，用腳碾滅，恨聲說道：“就知道你這人沒心沒肺！”
    說完他轉過身欲走，可還沒走兩步，他又歎口氣停了下來，沒有回頭，隻是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亦揚開車技術一向不錯，今天突然失控撞上了高速路的護欄，你覺得這正常嗎？警察說了，現場……沒有刹車痕跡……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又折磨他了吧……”
    “他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就算再對不起你，弄成這樣也夠了吧，你非要把他逼死了才作數嗎……我真不明白……”
    他的聲音隨著腳步漸行漸遠，聽在我耳裏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李賀載的意思是……難道……
    他是故意的？！！
    他是故意釀出這場車禍的？！他到底想做什麼！一份林廣蕭的孽債還不夠，他還想讓我背負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