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 第10章 夏. 以你為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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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三快畢業時球打得小有名氣的仙道前往神奈川讀高中之前,在東京的最後一場比賽,竟是以失敗收場。
——球隊沒有輸。他們以兩分險勝對手。
可是仙道知道,自己輸了。
打贏自己的那個人好像是叫做“北澤”,當年和自己一樣是國中三年級的學生。
頭發削得短而整齊,卻依然軟軟地趴在圓圓的腦袋上,淺褐色毛茸茸的一小層。仙道驚訝怎麼會有頭發這麼軟的男孩。
可是球技不和頭發的硬度成正比。
仙道從來不是輕易服輸的人,卻不得不承認自己敗在了那個黃毛小子“北澤”的技術之下。那家夥簡直是個天才,不僅天賦極高,而且身體素質也相當好,仙道所在的隊伍三個人聯合起來都防不住他。而他的眼神卻是天真的。
仙道覺得他有點像以前的自己。
單純自信,涉世未深。
大概也是在父母的精心看護之下長大的吧。
即使是這樣,當比賽結束後輸了球的“北澤”像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的時候,仙道還是吃了一驚。這也太沒出息了吧?仙道甚至懷疑他到底是十五歲還是隻有五歲。
臨出球場時,仙道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有挑戰才會有新的目標和進步。
“可惜就要離開東京了,不然很希望和這家夥再比幾場呢……”仙道在心中默念。“不過,下次見到你的時候,可不要再哭了吧。”
而外麵,是夏末的晴空,一望無際。
仙道走的那天光二郎沒有去送他,說是拉肚子了去不了。
其實仙道知道,他是害怕離別的場麵。
光二郎從來都是嘴硬的小子。
自從在西村叔叔家暫住了一個月以後,仙道和光二郎幾乎成了最好的朋友。兩人經常一起去打球,釣魚,依然吵得不可開交,卻都在季風裏成長為翩翩少年。
高中時加入了藍色球衣的陵南高中的籃球隊。
教練是一個叫“田剛茂一”的中年男人。有一點點脫發,麵色陰鬱。從隊友的竊竊私語中,仙道聽說教練好像是個很厲害的壞脾氣大叔。不過相處起來,仙道倒是覺得他沒有那麼可怕,至少對自己不壞。雖然經常咆哮,不過這比起西村叔叔教訓光二郎時的暴力情形實在小巫見大巫。
想到這,仙道不禁更加慶幸與光二郎的熟識。要不是他讓從小在溫室長大的自己見識到生活不一樣的另一種狀態,說不定自己也還和“北澤”那小子一樣,被教練這麼一罵還哭哭啼啼地抹眼淚兒呢。
剛入學的仙道就受到了全校女生的青睞,這讓仙道覺得比在東京的時候還要誇張。球隊打過練習賽以後,隊友們在背後稱他為“超級新星”,田岡教練也對這個徒弟十分器重。
——而這一切也並沒有讓仙道覺得有什麼不妥。早就習慣了被褒獎著過日子。
——除了隊友的態度以外。
從加入籃球隊以來,仙道就注意到隊裏比自己大一年的一個大塊頭學長魚住充滿挑戰的目光。這個學長至少也有兩米多高,集體榮譽感也很強,很負責任,仙道覺得他應該是陵南下一任的隊長。可是他的動作也的確很僵硬,有很多破綻。打球時頭腦也略顯不足,隻知道一根筋地往前衝。不尊敬地說的話,他其實隻是個大個子而已。
至少在仙道麵前是這樣。
想過他太容易了。容易到,仙道都不忍心一下子打敗他。
仙道以為自己的憐憫是一種慈悲的善良。
卻被一個貌不驚人的家夥提醒,他不過是犯了當初和光二郎相處時成功避免了的錯誤。
那個家夥叫越野宏明,是跟仙道一樣的一年級生,打後衛的位置。個頭不高,瘦,技術也一般,隻是從不服輸的個性和還算靈活的動作讓他得以進入球隊。不過在仙道的光芒之下,很少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可是他就那麼倔強地看著仙道,聲音洪亮,義正言辭。
“仙道,你少來假慈悲了!不要以為你很厲害就可以這樣故意不使出全力讓著別人,如果你真得那麼強,就使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力氣讓我們看看吧!”
幾乎是吼向仙道的。
仙道愣住了,嘴邊卻還是笑。
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家夥。那像個小公雞一樣伸著脖子,滿臉沒好氣樣子,不知為何很像光二郎。
“也許我們以後也會成為好朋友吧……”仙道想。
接下來的練習中,仙道開始認真打球了。
純熟的技巧加上良好的體能,奔跑,過人,假動作,投籃,傳球,籃板,樣樣本領都讓隊友目瞪口呆,包括越野。
可是魚住卻笑了。看向仙道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友善。
而後來的仙道漸漸發現,其實魚住學長怪物一樣的身軀裏,有一顆非常柔軟善良的心。
那天練習賽結束後,越野跑來找仙道。
仙道依然是笑。“越野同學,請問又怎麼啦?”語氣裏有小小的諷刺。
眼前的少年早就羞紅了臉,低著頭小聲說:“仙道,對不起,我剛才話說得有點過了。”
仿佛是算好了他的台詞,仙道簡單地說:“沒關係的嗬。”
越野卻還是不好意思地喋喋不休。
“我沒有開玩笑,是真的對不起啦,仙道。我會那麼說,其實是為了魚柱學長打抱不平。你是新來的隊員不了解他,而我哥哥以前是陵南的隊員所以我知道。魚柱學長,真的是很不容易的啊。”說著給仙道講述了一遍魚住學長如何被隊友嘲笑,被教練痛罵,每天高負荷訓練到嘔吐為止。
“這樣,”越野總結道:“魚柱學長才堅持打到了今天的程度阿。”
仙道聽了有些發楞,從心裏也由衷地對大個子學長產生一種尊敬。
看著眼前的家夥,仙道覺得他可真是個直率可愛的男孩。
而正如仙道所預想的那樣,他也和越野宏明成為了像和光二郎一樣的好朋友。
一起打球,一起成長。
豐富而新奇的神奈川縣高中生活讓仙道目不暇接。
沒有打籃球的為數不多的日子裏,仙道會去安葬了奶奶骨灰的那棵合歡樹下長坐。夏天的時候,偶爾會睡著,便會有柔軟絲狀的粉紅色花朵落在自己臉上。
而隻有在靜下心來去湘南海邊釣魚的時候,才會忽地想起還在海那邊的東京的光二郎。
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在海邊一邊垂釣,一邊念著昔日的友人。
仙道在神奈川縣的第一個夏天,多雨而涼爽。
說實話是比在東京的前幾個夏天舒適很多的,可是仙道卻不知為何更加懷念那種烈日當頭的熾熱。炙灼幹熱的空氣中和光二郎奔跑過的歲月依然清晰,卻已有些遙遠。
初夏的一天,仙道收到了光二郎的一封字跡工整的信。信封裏夾著一撮已經幹掉的,絮狀的合歡花
從來不勝表達的光二郎卻一改常態地表達了對與仙道之間友誼的珍視,並鼓勵仙道加油打入高中的全國大賽。
仙道當天就買了回東京的車票。
光二郎一定是出事了。
一夜無眠。
急匆匆地下車奔到西村叔叔的住所時,門卻已經上鎖。四處尋找打聽,卻到日落時也始終沒有消息。
雖然和神奈川隻有一海之隔,東京的夏天卻不知為何顯得悶熱許多。
一向冷靜的仙道也急得滿頭大汗,滿眼血絲。
然後就突然看見了,正回家的西村叔叔。瘦了很多,頭發亂七八糟,眼睛通紅,遠遠地就散發出酒氣。
看到仙道,西村叔叔那渾濁的眼睛裏流出淚來。
“小彰阿…你快去看看光二郎那孩子吧……”
仙道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眼。“叔叔,光二郎他……他怎麼了?”
突然有些害怕聽到答案。不過萬幸,他已做好了最壞的設想,所以接下來的答案並沒有讓他徹底崩潰。
從西村叔叔斷斷續續的醉醺醺的講述當中,仙道總算聽明白事情的原委。
因為學校的一群痞子嘲笑光二郎家裏窮,是個沒媽的野孩子,又說他的朋友也都是孬種,光二郎氣憤地和人家打了起來。可是寡不敵眾,被人打暈在地上。被老師發現時送到醫院,已經是重度腦震蕩。
幾天過去,急救室裏的光二郎終於醒來,眼睛卻什麼都看不到了。
事隔一個月,光二郎的眼睛依然沒有恢複的跡象,這才讓西村叔叔代筆,自己口述,給仙道寫下了那封信。
而仙道飛奔到醫院病房的時候,卻看見光二郎平和安靜的笑。
少年逆光坐在一片純白的房間裏,眼神空洞而麵帶微笑。
“刺蝟頭……你還是來了。”
仙道脹了很久的疲憊幹澀的眼睛終於在那一刻濕潤起來。
沒有出聲,光二郎卻已經知道是他來看他了。
“刺蝟頭,你不要哭啊。”
仙道沒有說話。因為他害怕一開口,眼淚就會開閘。
光二郎兀自地說下去。
“刺蝟頭,爸爸都跟你說了吧……不需要傷心,我並沒有失去太多啊。你看,我雖然看不到你,但我能聽出你的腳步。雖然看不見陽光,但我嗅得出它的味道。雖然看不到合歡樹,但我能分辨出它飄在臉上時軟得讓我發癢的觸感啊……”說著向仙道伸出一隻手來。
仙道連忙把自己的手伸過去。兩隻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仙道的手細韌平滑,卻顫抖而冰冷。
光二郎的手粗糙突兀,卻平穩而溫暖。
仙道很想說你知道嗎我每次釣魚看到那片海時都會想起你那天的脆弱,每次打籃球的時候都會回憶起那天你第一次帶我去看球,每次取得成績時都會默默慶幸認識了你這樣的朋友,每到夏天都會好懷念那些與你流汗的日子。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隻有“你這個大笨蛋……”
光二郎咯咯地笑出聲來。
“喂,刺蝟頭,你們的比賽就要開始了,你可得好好表現,聽到沒有。你要是輸了,我可要笑死你啦。”
“……”
“到時候我不能去給你加油了,因為我要去美國了呢。”
“美國?”仙道一頭霧水。
“嗯,美國。跟我打架那幾個小子賠了不少錢,爸爸也賣掉了車子和生意,打算帶我去美國治眼睛。聽他們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來的……”
再次回到神奈川的時候已然是最炎熱的盛夏。
空氣裏都是合歡花的淡淡清香。
縣內比賽中,一年級的仙道作為首發隊員代表陵南出戰,得到了外界的一直讚賞,仙道卻隻有一個念頭:
要贏給光二郎看。
一個又一個巧妙而完美的射籃,仙道在怦怦的心跳和汗水的浸潤下超越了個人的極限。甚至在麵對比自己年長的強敵阿牧和藤真時,也沒有絲毫的退卻,與之平起平坐,拋去經驗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隊友都看出仙道和平時很不一樣。少了一絲慵懶,多了一份拚命。
旁人隻看得到仙道冷靜自信的外表,仙道卻聽得到心裏的火焰燃燒的聲音。
——然而,陵南隊卻最終負於海南和翔陽,止步縣內四強。
仙道被評為“最佳新人”。
閉上眼睛,那些榮譽與自己無關。
光二郎,我盡力了……
夏天快結束時的一天晚上,仙道做了個夢。
夢裏豔紅色火舌熊熊地燒到了湘南的海邊,和蔚藍色的海水融彙到一起,卻沒有熄滅。
突然一道耀眼的光照射下來,溫暖,明亮。
仙道微笑。
那是以你為名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