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22章 遇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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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心情如何,去往豐山書院的行程就算這樣定了下來。
因為要去附近的神院禱告,郡王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我這個“外人”就很本分很懂規矩地被大總管離送出了郡王府。
郡王府大門在身後掩起的刹那,我似乎聽到了權·修宜的一聲歎息。
呀呸!才不可能是他哩。我一定是神經錯亂了。
想想剛才連番的詛咒,我今年不倒黴都不行了。
手裏的那封信箋是郡王手書的。用了上好的夕煙白雲紙。郡王的手筆剛勁有力,倒和他瘦弱的外表不相符。字裏行間自有一番寒梅虯曲筋骨自剛的意思。我站在他身邊看著,一時竟猜不出他究竟師承何家。
和信箋一起交付給我的還有子歸少君替郡王傳過來的一番囑咐。
“莫忘了我那天給你的那個包裹。去豐山的話順便帶上。裏麵的東西不值什麼,就當作你連日來照顧我的一些酬勞。看你在令先生教誨下也多少懂得一些自處的道理,所以往深處講的話就不好說的太過直白。自己好好努力吧。”子歸少君說這些話的時候用了功夫。他說這些話隻能出得他口入得我耳。當時旁邊有一個大總管離緊盯著,我就照單全收了。
郡王給我的那個包裹我早已經打開看過。是一身新製的盛裝。難得郡王想得周到,居然從頭到教全部置辦齊全了。
某種不願啟齒的特殊身份讓我越發痛恨起今天的境遇來。
我跺了跺鞋子上的雪花,飄然走進了一天的風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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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節後第二天我就定了機票飛往大西府引水州的豐山郡。
豐山是大西府唯一一座東西走向的山脈。它背靠林海灣,南麵依雲五湖,一年四季降雨豐沛。是一座相當富饒溫潤的山脈。
我到達豐山山麓的時候,正趕上一個大晴天。氣溫舒適,完全沒有羽京濕冷的跡象。我舒舒服服地隨著眾多慕名而來的遊客一起往山上爬。林蔭竹海裏還不時看到幾個知名的大家結伴走過。
遊客們自然是指著那些人津津有味地說道著以顯示自己的淵博。不過就是很少有人能說全道明。再往上走去,我竟然從人群中得到這樣一個消息。說是禦座王北辰·律居然也駕臨了書會。那個名字一直是跟瀟灑快意之類的詞眼聯係在一起的。如果我記得不錯,我還知道這位來自民間的禦座王還是安高大學海洋工程學院的高材生。還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他這一來豐山書院所有的藏酒恐怕岌岌可危了。
令先生是這次書會重金禮聘來宣講的。所以他的講壇被安排在頭一天,也就是今天。我琢磨著應該早點上去。晚了恐怕見不到他人。
一起陪同我上山的本地導遊當我是年輕人喜歡刺激,就指引了一條捷徑。他帶著我從半山腰的一處歇腳地方繞道而行,進了一個蒼翠的小竹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徑專往山峰險峻的地方走去。
我雖然有點力氣,到底比不上每天爬山的當地人。走了一會兒就被導遊遠遠地甩在身後。我揮手朝他示意,想要休息一下。他喊了一聲,就往前頭跑去,說是在那兒有個亭子的地方等我。
我坐到竹林出口的大石頭上歇腳。外麵是一段流雲飄渺的山崖。小路看去很少有人走,隻勉強看得出樣子。竹林裏麵鳳尾森森。幾隻長尾的鳥兒掠過地麵,發出噗嚕嚕地聲響來。
我正看得好玩,不經意間看到林子另一頭居然又轉出來四五個人。定睛一看,其中一個紅發囂張的家夥不正是曙嗣的權·修宜嗎?
那個家夥見到我也是一臉吃驚加癡呆。
旁邊的一個華服男子掃了一眼失態的權·修宜之後把目光定在我身上。他的眼瞳是美麗的薄荷酒色,深邃而睿智。一頭淒蒼的灰發並不顯老,反而讓他看來更加具有飽經風霜的歲月味道。年輕與年老的絕對反差組合出現在他身上居然一點都不突兀。
我本就是個以“色”論人的人,這樣的“絕色”難得一見,我自然是趁他也在看我的檔口飽飽地看了個夠。
那邊呆傻掉的權·修宜在男子的一聲輕咦後回過神來,罵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這話怎麼聽來有點惱羞成怒的味道?
況且老是重複同一句話,他難道不膩歪嗎?
我晃了晃頭,笑道,“你簡直莫名其妙。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你盯著我看,我就不能盯著你看嘛?”
況且我還沒質問呢:既然權·修宜會來,郡王的這封信為什麼非得讓我帶?
見我半點沒有退讓的意思,權·修宜惱怒了起來。倒是旁邊那位美人雲淡風輕地攔住了他,“說的沒錯。不必多生無謂的閑氣。”
那人饒有趣味地看了看我,又對權·修宜道,“難得在這豐靈俊秀之地見到這麼靈動的一個人。你不覺得眼前這位可比書院裏那如石雕木刻的一群書呆子來的有趣多了。”
調笑的話我聽得多了。不過今天這人說的幾句倒是異常悅耳。
我咧嘴衝著啞然的權·修宜扮了個鬼臉。氣不死他才怪。
“你也去書院聽講嗎?”
美人開口問了,我當然是要回答的,“是呀。今天令先生的課我盼了很久了。”
看到權·修宜略略緊張的態度,我大約猜到了一些什麼。和令先生的關係我自然不會輕易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麵說出來。我還不指望以此揚名呢。
美人點頭附和,“那是自然。不過我倒是更期待今天晚些時候少山主的講課。”
我愣了一秒,心狂跳了起來。
書成也要講課嗎?
看慣了他平常可愛玲瓏的女裝打扮,如果換成一身正裝地坐在講台上宣講……幻想之下,我的腦細胞不夠用了。那場景實在是我想象不出來的。
“想來是不會差的,”美人不緊不慢地往下說著,卻差點把我給驚得當場跳起來,“畢竟是清都看中的人。嫁入皇室之後,恐怕你以後見到他宣講的機會就不多了。”
美人嘴角勾起的笑容這下子看來就不那麼美了。
真是個煞風景的……消息。
權·修宜狐疑的目光掃過我。我輕輕一笑,掠起耳邊垂落的頭發,道,“既然這麼談得來,不如我們結伴而行。我知道這裏有一條捷徑可以早點到達書院的。我的導遊就在前麵等我。”
對方欣然同意。
我已經仔細觀察了一番眼前這位被諸人暗中包圍保護的美人。
薄荷酒色的眼,灰色的頭發,疏狂的態度。錦衣衛(權·修宜)的隨侍。
當我是笨蛋嗎?我背著美人朝權·修宜努了努嘴:禦座王北辰·律。
那一秒,權·修宜的脖子呈現出美妙的僵硬狀。
我差點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看來今天錦衣衛大人受到的驚嚇不小啊。
一路上我們談了不少關於國學的話題。幾個偽裝成遊客的侍衛連帶錦衣衛權大人對此類對話避之猶恐不及,全都把眼望向身邊的浮雲。我竊笑著不時偷偷笑話一下某個領隊。
禦座王倒是家學淵博,說來頭頭是道。大約快走到書院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問,“你是令先生的高足吧?”
我嚇了一跳,差點把手裏拿著的狗尾巴花插進鼻孔裏。趕緊扔掉手裏自殺未遂的凶器,我驚奇地追問緣由。
“怎麼看出來的?”
“因為剛才你似乎對明岩先生的‘天道論’大有鄙夷的意思。聯想到你所說的‘人為物主’一說,我就想到了令先生。”禦座王得意地嘲笑了一番我的窘態,說,“這麼明顯,我豈能聽不出來。”
“那您怎麼認為?”我轉身把皮球踢給了他,臉上帶了殷殷期待。
禦座王看了眼我,忽而大笑起來,“連這推挪騰移換話題的招兒都是令先生的真傳啊,你還不承認?”
我翻了翻眼珠:您老才是那位最會轉換話題的高人吧?
一時鍾鼓齊鳴。白色條石的階梯上幾個寬袍大袖的人疾步迎了過來,對著禦座王兜頭作揖道,“皇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我循了台階往上看。玲瓏的一塊山石上篆刻著“豐山書院”的字樣,正是白石山人的真跡。山石上方是禦賜的牌坊,刻著五獸圖騰。牌坊下麵,扶石而立的那個人衣袂飄飄,直欲乘風而去。
他朝我微笑致意,“你來了嗎?”
我點頭,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