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繁花 第18章 羽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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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成在早上來的,中午就走了。郡王沒有多加挽留。
豐山書院的山主簡·成規托書成帶給郡王的一冊三本書法帖子都是當時各家書院的名師所寫,大有一紙千金的意思在裏麵。
“大約是想我替書成的事想想辦法吧。”郡王摩挲著淺黃封皮的帖子,一邊低頭呢喃了一句。
我站在一邊光顧著垂涎那套帖子,郡王話裏的意思完全沒有聽出來。
之後,開始了解到簡·書成這個人的複雜和危險時我已經因為年節將到辭別了郡王回到羽京了。
郡王本來還想留我,看到一邊和我不太對盤的權·修宜和大總管離就咽下了挽留的話。
正好那邊淩秋路也在催我回去,於是我就在當年雪月的綠輝首日告別郡王府的諸人回到了羽京。
那天早上紛紛揚揚下了一場大雪,道路頗有阻礙。
難得權大少爺居然提出了送我回羽京的要求,我幾乎受寵若驚。
這應當是我平生第一次乘馬車。車子是權家一位老仆掌鞭的。我和權大少爺窩在裏麵倒也不覺得有多狹小。車子裏麵鋪了各色的毯子,暖和得很。
我曲了腿坐在車子裏,腿上蓋著權大少爺扔過來的一條兔絨毯子。
大少爺顯然對我這種鄉下土包子嗤之以鼻,不時以一種嘲笑的眼神上下打量我。
一路上飛雪茫茫,仿佛吞噬了天地間一切的聲音。道路上時而有行人踏雪而行的聲音也是微不可聞。
沙沙,沙。
“聽安嬤嬤說你老家在羽京附近?”權大少爺到底是個好動的個性,終於熬不住問了一句來打破車廂裏的沉默。
我好笑地瞪了他一眼,悠悠回道,“是在羽京附近。不過說來,離羽京其實很遠。”
那是實話。我記得第一次跟方·慈走出山村,光是花在那彎彎曲曲的山路上的時間就有大半天。走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們那個時候在山口的小路邊幾乎是露宿了一夜,第二天才攔到一輛車載我們去了羽京。
“是在山裏吧?”他畢竟是江湖裏打滾的人,聽我的說話就大約猜到了,“是南明還是普防?”
我搖了搖頭,道,“離普防近一點。就是白葉山那邊的一個山村,連個正經的名字都沒有。”
我看到權大少爺兩道濃濃的眉攢動了一下,隱約發出“噠”的一聲。
他哦了一聲再沒有話語。
我暗中鬆了口氣。雖然作為一個孤兒我已經接受事實了,但心裏麵仍然蠢蠢欲動的一種期望是:最好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最好什麼人都別來問我這些事。
這樣子,連日來對於一個家的期望便在離愁別緒中慢慢滋長繁殖,有了破殼而出的趨勢。
我們一路上沉默著到了羽京。
作為一個有著古老曆史的都城,羽京的老城區還依然保持著青石板磚鋪就的道路。馬車就這樣得得得地踏上了羽京的土地,清脆作響。
權·修宜把我放在老城區的北城門外就離開了。走到時候他從毯子裏摸出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遞給我,說是郡王給的。怕我會推辭所以郡王吩咐了到了羽京再給。
我雖然臉皮自認為挺厚的,但聽了權大少爺的話還是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權·修宜已經果斷落下簾子。車子絕塵而去。
我抓著那個包裹站在雪地裏,怔忡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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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轉車。轉車,再轉車……兜兜轉轉了好幾圈我才站到雅樂廣場的青影大廈前麵。真是不容易啊。
淩秋路在辦公室裏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一看到我他就大發了一通脾氣。我自知因為照顧郡王學業落下了好多,所以就任由著他罵了個夠。
“好了,你今年的寒假就徹底完蛋了。給我乖乖呆在東川,將功補過吧。”淩秋路最後霸氣地一摔文件,開路走人。
我戰戰兢兢地翻了一下那本差點被他拍碎的厚實文件。
諸神在上,那裏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我的假期作業計劃。
我兩眼一翻,直挺挺摔進了身後的沙發裏。
這還讓不讓人活了喲。
唉聲歎氣蔫著臉從淩秋路的辦公室出來時,一個和我一起在《淩舞》劇組工作過的化妝師竊笑著把我拖到一邊向我傳播了一則非常讓人震驚的八卦消息。
“聽說今年的研究生新生招收已經全部結束了。新生和導師的見麵會也如期舉辦了。老大的壞脾氣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日益嚴重。”他笑得很誇張地跟我說道,“知道嗎?有一個新生居然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他進淩秋路的研究生班是為了追求淩秋路來的。還當場大叫‘我會加油的!老師!’。老大當時臉都白了。”
說完,他仰天大笑了三聲。
是啊,在青影或者東川,能讓淩秋路吃癟的人十個手指都數的過來。
噗~
我也忍不住噴出一口笑來:淩秋路大人原來你也有這樣的一天啊。
“你們兩個混蛋想被扣工資還是想被加班到死啊?!”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我們兩個背後傳來。
諸神在上,果然不能背後說人壞話。
看到我和另外一個抱頭鼠竄而去,淩秋路扭曲的臉孔上才浮現出一點點滿意的表情。
我偷摸到遠處看到他上揚的嘴角就覺得心髒都在抽搐。
他簡直就是個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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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驚帶嚇逃離了青影,我又去誌願者總部做了一下報告。明醫生正好當值。收下了我連續幾個月來對郡王病情的記錄,他若有所思地把自己關進了研究室裏。當初跟令先生學醫時,我的主攻方向是血液疾病。所以郡王的病實在沒有我置喙的餘地,我隻好把一切交托給明醫生。
離開誌願者中心,我抱著郡王給的那個包裹緩步走進了羽京的繁華大街。
毫不猶豫地,我在熙攘的人群裏留意到了一個熟悉無比的人影。
“書成!”我喊了一聲。
淡黃色的流蘇結在發髻上,一支花紋繁複的簪子在發髻一頭搖來晃去發出叮叮的脆響。那人回頭時,右耳邊特意垂落的幾縷劉海便迎風拂上了嫩白的臉頰。
看清是我之後,簡·書成的臉上漾起一絲不可思議。
“我原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他走過來,用可以變過的女聲低低說,“我的女裝癖可是嚇壞過不少人哦。”
“包括‘公主殿下’嗎?”我突然醒悟過來。錦鯉特有的一個拿手絕活就是變聲。他幾乎是學誰的就像誰的。“你是跟他學的變聲吧?”
書成搖搖頭,笑道,“你把前因後果倒置了。”
見我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便落落大方地說道,“當初我這事是林·絡介紹過去的。因為我會一點變聲,便找了這個借口把我硬塞給殿下。想來殿下心裏也是有點不痛快的。畢竟不是正經通過考試進的研究生班。但我也隻是跟著他學習一些音樂史,並不占去別的研究生的名額。”
我點了點頭。錦鯉的苦衷和不愉快原來是這麼回事。
“不過,”他頓了頓才道,“你倒是挺特別的。聽了我這些事也隻是點點頭。”
“不然,我應該怎麼樣?”我好笑起來,道,“難道衝你發一通脾氣,然後把這事捅到教育司去?‘公主殿下’都不說什麼了,我煩心個什麼啊。”
相對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道,“陪我去逛街吧。我想娶賣幾件衣服。”
身邊的人來來往往,車流如水。
我驀然覺得這世界安靜起來。淡淡地微笑了伸出手來,我說,“好的,小姐。”
他伸出豆蔻染就的手指,掩口而笑,一派大家閨秀的優雅。
他挽上我的手臂,小鳥依人地站到我身邊。一時周圍送上了無數道羨慕的眼神。
我的目光尋梭於周圍琳琅滿目的各色服裝店間,問道,“你需要買什麼衣服?”
“自然是,女裝。”
我略略低頭審視了他一番:潔白的女式長服上繡了淡黃色大花雲紋,典雅貴氣,氣質天成。
“好吧,女裝。”
我歎息了一聲舉手投降。
這一天我再次經曆了人生中的某個第一次。
第一次逛女裝店。
感覺,還不錯吧。當然,前提是手邊挽著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孩子——也許當時的場景裏也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他的底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