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月  第43章 情仇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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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時間漫長,猶如黑水關凜冽的冬季。
    七草•見出生於冬季最冷的一個季節。但即便如此,他也從未覺得過去有哪一年的冬季可以和今年的夏季相提並論。
    空氣幾乎要凝結起來。
    未知的寒冷來自於那扇緊閉的大門,來自於身後門人嘈雜的議論。
    就當七草幾乎要站不住了的時候,權•修宜身後的那扇黑色大門打開了。
    已經有百年曆史的木質雕花大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緊緊啃噬著在場每一個黑水關門人的心。
    定水•刻抬眼望了望門軸的上方,突然道,“該加點油了,這門。”
    門人們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
    定水嗬嗬一笑,朝七草招了招手,道,“你們關主要見你。”
    七草的心一時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識地朝權看了看,馬上又陷入絕望。
    權•修宜的視線落在地上,躬身保持著在禦座王駕臨時應有的姿態。
    身後無數道目光都聚焦在他那裏,七草咬了咬牙大踏步上前。
    拾級而上,越過依然謙恭有禮的權•修宜,七草的腳步越來越慢。
    隨著身後大門轟然合上的聲音,七草的心也隨之一蕩。
    大廳裏麵一如往常地燃燒著鬆香。曆代關主的畫像懸掛在大廳兩壁俯視著七草的進入。
    七草走上前,叫了一聲“皇爺”便被端坐上首的鶴•定遠揮手扶起。
    從鶴•定遠袖袍處甩出的無形罡風沉重厚實,七草下跪的動作被立刻阻止。而且很不幸的,人也摔了出去。
    鶴•定遠微一愣神,居然沒有想到這個黑水關弟子是不會武功的。
    定水•刻急忙上去扶起了臉色煞白的七草。
    鶴•定遠待七草定了定心神之後,開口問道,“你不會武功?”
    “是,”七草垂下頭道,“我不會。隻是平常跟著師傅師兄做一些強身健體的操練,所以腳步之間倒是沒有一般人那樣虛浮。”
    鶴•定遠點了點頭。難怪他看不出來了,還以為來者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關主,可還好?”七草大著膽子問道。大廳裏麵甚是空曠,但沒有一草•如雪的影子。
    鶴•定遠歎了口氣,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定水見狀,隻得接口道,“她剛剛情緒有點失控。所以我弄暈了她。現在還在後麵休息。不用擔心。”
    七草心裏一緊,喃喃道,“那麼,不是關主叫我進來的?”
    “是我叫你進來的。”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黑色的簾子後麵傳出來。伴隨著這個聲音走入大廳的是一個白發如雪的枯槁老者。
    七草驚叫了一聲,急忙躬身喊道,“師祖。”
    四草•高離摸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他看著七草,擔憂地說道,“現在黑水關裏可以管事的幾個高階弟子全部都出去了。唯一一個留守的你要怎麼應對這場變故?”
    七草搖頭道,“我沒法處理。師祖,我隻後悔當初沒有及時阻止關主。也沒有及時規勸師傅。今天這事我願承擔一部分的責任。”他看到四草搖頭,又轉向鶴•定遠,跪下道,“皇爺,是否能讓七草承擔責罰?黑水關現在離不開關主。她也許是個嚴厲又刻薄的人,但是一旦失去關主,黑水關也將如朽木般消亡,這指日可待。”
    鶴•定遠細細地看了眼七草。他一開始的時候覺得這個少年太過纖細,膽子也不見得有多大,甚至於覺得他身上更多地體現出一種文人一般的懦弱卑怯而不是法外人應有的豪爽無畏。不過,現在,情況似乎有點不同了。
    鶴•定遠揚起唇笑了笑,道,“三草•槿殺人,一草•如雪幫著善後埋屍。你幹了什麼?怎麼會輪到你替他們的罪孽承擔責任?要說承擔責任,我覺得坐在你身邊的那位可能更應該擔起教徒不嚴姑息縱容的責任。”
    四草眨了眨眼睛,終於聽明白了鶴•定遠話裏的意思。他苦笑了站起來,道,“老朽失禮了。兩位皇爺麵前怎麼會有老朽的位子呢。”
    七草看著自家師祖顫巍巍地跪倒自己的旁邊,雖是不忍卻也無奈。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龍膽被竊;也別來跟我說,你不知道一草下山數月未歸。更別來跟我提求情的話。為了保住黑水關的聲譽,你到底做了多少事來隱瞞一草和凶手的行蹤……這些我都已經猜到了。”鶴•定遠看著腳下白發蒼蒼的頭顱,一時胸口堵得慌。他急切地想要說一些什麼,忍耐了多年的話也許是時候全部倒出來了。
    他慢慢地想起了小梅。
    他們都叫她梅夫人。
    初見的時候,她就像一朵包裹在寒冰裏的梅花。如此純潔清澈,冰潔可愛。
    但當他娶了她之後,她卻像失去了養分一樣日漸枯萎。最終凋謝。
    在沉痛地緬懷了她五年之久後,他才發現那場“偶然“的相遇不過是一出精心編排的開幕儀式。
    正式要上演的悲劇也不過是一個女人被父親和叔父出賣,被迫割斷前緣嫁給了一個高高在上的統治者。
    鶴•定遠覺得他的一生都不可能出現悲劇。
    他熱情地活在愛恨分明裏,活在酣暢漓淋的刀光劍影裏。
    直到,直到那出悲劇上演。他才猛然發覺自己居然成了悲劇裏那最最可悲的大反派。
    他奪走了已屬於別人的愛,他分開了一對情侶,他製造了一個未及出生的孩子的死亡。
    他簡直就是死有餘辜。
    當悲劇的另一位男主人公提劍找到他時,鶴•定遠覺得自己真是無話可說了。
    “那麼,叔父。”鶴•定遠把目光落在四草佝僂的背脊上,用他不常用的稱呼喊他。“你確定你打算把黑水關暫時交在這個人的手裏?”
    四草曾經非常向往能夠從鶴•定遠的嘴巴裏聽到他喊自己一聲“叔父”。今天,他總算實現了這個願望,可是,這一聲“叔父”又怎麼是他承受得起的呢?四草嗬嗬苦笑了一聲,回道,“是。這個孩子雖然膽子小了點,但是心思細膩。撇開這些,眼下黑水關裏能當得起這個職責的人也隻有他了。”
    鶴•定遠覺得很累。他扶住額頭,定定地看著四草說道,“你操心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如果不去想太多的話,或者就沒有今天的事了。”
    “人活著總有操不完的心,皇爺。”四草笑了起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您這樣過日子的。”
    鶴•定遠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定水有點擔憂地截斷了四草剛想要開頭的話題,斷然道,“夠了。你可以離開了。”
    定水是知道梅夫人的事的。所以他對四草•高離並沒有什麼好感。算上梅夫人的死,這個老家夥也是參了一腳的。沒理由去可憐他。何況如今這事,也有這個老家夥的推波助瀾。
    定水趕走了四草,又對七草道,“我知道現在黑水關的情況。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堅持幾日。我們已經去派人去找你的六師兄了。等他回來,一切自會好起來的。”
    猛然間聽到定水提起六師兄,七草的眼皮就一陣狂跳。
    所謂六師兄,他跟七草並非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他甚至沒有正式拜入黑水關改姓各家以“草”排名的蒼耳穀姓氏。
    六師兄名叫旗•連。因為崇拜黑水關醫術而獨自前來,於蒼耳穀外跪拜三天後被接收入穀。他師承黑水關前任關主一草•晦,精通藥理。後因無法忍受其師的狂妄自大和剛愎自用反出師門,蹤影渺渺。
    若能找到六師兄,黑水關便依然是黑水關。
    七草鬆下一口氣,坐到地上。
    定水有點好笑地看著七草鬆下來的樣子,忍不住問道,“你對自己就真的一點信心也沒有?”
    七草直言不諱道,“每個人的能力都是不同的。我能煎製出最好的傷藥,但是卻不會管理這麼大的一個宗派。我不能做到的,有人能做到。我隻是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而已。”
    聽到這種說法,鶴•定遠張開了眼睛,笑道,“怪不得修宜對你青眼有加。”
    定水也笑了起來,神態間不無調笑的意思在裏麵。
    七草的臉轟然紅了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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