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月 第33章 訣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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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自十七歲起就跟著高家老婆婆學習岐黃之術。高太太死後,連翹嫁給了高家的第三個孫子,並且接管了權家上下老小所有有關冷熱病痛的事宜。可是,說到底她隻是個丫頭。即便熟記了苦夏園裏所有的藥方子,她也依然是個丫頭。對於今次木管事的在處理二當家生病這樁事情上的做法,連翹內心是相當氣苦的。照道理說,老爺已經把她派到了二當家的房裏,那她就應該被賦予相對等的信任才對。
今天回到權家之後,連翹看著溪水一臉蒼白連晚飯都沒多扒幾口的份上便咽下了許多的話。
細細地熬好了補藥,又從苦夏園裏拿了一些導氣舒神的藥引子,連翹便端了藥碗姍姍走進了琳琅苑。
剛放下藥,那邊躺在榻上的溪水就放下書卷開口了,“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連翹吃了一驚,定定地看著溪水。
大夏天的,雖然早已過了晚飯的時間,但是天光還算明亮。溪水半敞了衣襟,撐起半個身體來。他的目光懶懶地落在連翹手邊的那碗藥汁上,嘴角浮現出一縷淡漠的笑容來。
連翹被他瞧得發慌,連忙道,“沒,沒有啊。主子你別勞心了,趕緊喝了藥休息吧。”
溪水接過連翹遞來的藥,一仰脖子悉數倒進了喉嚨。等他皺著眉頭咳嗽起來,連翹才發現藥引子沒用。
溪水見她臉色慌亂,知道今天是猜對了。一路上自他昏迷之後醒來,這個丫頭就一臉別扭的樣子。溪水低頭看了看碗底的渣滓,突然道,“聽說那會兒的藥方是你寫的?”
連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答道,“是上代四當家的用過的。方子是太醫院開的。我臨時想到,可能是對症的所以就拿來用了。”
“這麼說你是懂得岐黃之術的。”溪水心裏的疑團豁然開朗了。他笑了對連翹道,“那麼以後我的身子就可以放心交給你了。”
這話聽著略略有點別扭,但是,連翹卻是欣喜的。她連忙接過空的碗,開心地說,“是,您放心。”
這時候外麵的暮色漸濃了起來。濃密的樹叢中啾啾地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叫,和著夏蟲的鳴叫很是宜人。
溪水把臉轉向窗口,道,“剛才沒吃多少東西,突然覺得有點餓了。你去給我弄點清淡的吃食來吧。”
連翹停了一會兒才道,“主子剛剛喝過藥,得躺著行一下藥性。如果不是餓得緊,我看還是再等等吃宵夜吧。”
溪水點頭道,“也好。反正也不是很餓就對了。你去吧。”
連翹這才喜滋滋地走了出去,心底盤算這該給溪水整些什麼樣的吃食。
靜等丫頭出去後,溪水驀然笑了出來。他朝著窗口低聲道,“沒聽到丫頭說我得躺著行一下藥性嗎?自個兒進來吧,我可沒功夫起身迎接你。”
淡淡的夜色中一道黑影穿窗而入,一腳落在溪水的塌前。
“你果然是在裝傻。”赤•風的聲音在黑暗中透著焦灼和怒氣。
溪水嗬嗬一笑,道,“把燈點了吧。黑咕隆咚的,我都沒法看清你了。”
赤•風低哼了一聲,卻轉身走到落地的燈架邊點了燭火。
黑暗的室內一瞬光華四溢。
溪水默默地半依在塌上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胸口泛起一陣陣酸澀痛楚。
赤•風也定眼看著他。半晌,倒是赤•風先開了口,“怎麼突然就成了權家的二當家的了?”
溪水一笑,反問道,“怎麼突然就娶了妻子了?”
赤•風的臉上一陣青白變化後,終於平息下來,道,“我叫你等我的。”
“我等了。沒等到你,他卻先來了。”溪水順口就接了下去,沒能按捺住胸口滾滾而來的怨氣。
“你!”赤•風怒叱了一聲,卻馬上被溪水一口噴出的藥汁濺濕了衣角。
溪水撲到塌邊,陸陸續續地把剛剛灌進肚腹的藥汁和之前吃下的一點點粥悉數吐在了地上。
赤•風見他吐得難受也著了慌,跑過去又是拍背又是順氣的。嘴巴裏麵也嘮叨開了,“我不是就說了這麼幾句嗎?你急什麼?要跟我慪氣也不是挑這個節骨眼上啊。”
慢慢的,似乎受到了赤•風溫言軟語的蠱惑,溪水停下了嘔吐。其實也實在是沒什麼可吐的了。
赤•風小心地扶起溪水,把他放倒在榻上。
“怎麼身體這麼差?我記得你以前可是生龍活虎的。”
溪水眨了眨眼睛,笑道,“因為我有孩子了啊。”
他說得純良友善,可聽的人卻是不啻乍聞焦雷。
赤•風退了一步,一腳踩在剛剛溪水吐出的穢物上,立刻跌倒在地。藥汁什麼的沾了一身。
他看著溪水喃喃道,“什麼?孩子……”
“是啊,”溪水看著他狼狽的樣子,心口的肉又被揪起了一大塊,“你自從知道我是荷絡一族的人之後就一直把我當個怪物。現在,怪物有了孩子,你還不趕緊跑掉。小心被我吃了來養我的寶寶。”
赤•風被他說得臉色又是好一陣的變化。
一陣疼痛突然襲來,溪水眼前發黑。他知道不能再和赤•風糾纏下去了。
見好就收吧。
他勉勵撐起頭,笑道,“怎麼?還待要等丫頭小子們都來了,你才甘心走嗎?”
赤•風慘笑道,“你是真的那麼狠心嗎?那麼多的美好回憶全都沒有了嗎?你到底把我當成是什麼人?當初,說是愛我的人是你啊。”
溪水虛弱地抬手指向門外,道,“這話問得好。我其實想問你的話也就這麼些。隻是我現在已經不需要答案了。你自去和你的神仙美眷逍遙江湖,我也自有我的丈夫守護一世。就此訣別,我們也算兩不虧欠。”說到後來,語聲漸漸弱了下去。
赤•風見他半天沒有動靜,禁不住起身探看。一看之下,那人竟然是昏死過去了。赤•風見情勢不好也顧不得許多,急忙奔出房門,大叫,“快來人快來人!溪水昏過去了。”
剛領著一班丫頭小子收拾好白城送過來的嫁妝,木•真此刻正往琳琅苑而來。聽到赤•風的呼喊,木管事微微一愣:赤先生不是已經下山了嗎?怎麼在二當家的院子裏。
除此之外,那聲親昵得過了份的“溪水”也讓忠心耿耿的木管事心起狐疑。
一腳踏進房間裏,卻見赤•風一身狼狽地扶著溪水正打算把他抱出房間。木管事急忙拉住赤•風,道,“赤先生您先放下我們二當家的,他有孕在身,禁不起您這樣大的動作。”
畢竟先前對於溪水的愛慕是發自內心的,赤•風聽到那個消息在木管事的口裏再次得到證實也不禁呆住了。他木然地放下溪水。
那邊,木•真也沒空詢問赤•風什麼話,急忙地跑出去叫人了。等他叫了連翹合歡進來的時候,赤•風已經不知去向。
連翹看著地上的一灘穢物,連連跌足道,“哎喲,剛吃下去的藥全吐出來了。”
木•真急道,“這可怎麼辦才好!剛有點起色……我趕緊去山下莊子裏叫人請駱先生過來。”
一聽要請駱先生,連翹當即冷下臉來,道,“木管事是信不過我還是怎樣?前一次二當家的出事時我已經全照著你的吩咐去做了。如今而當家的病倒在家裏,你卻要跑去山下請人。那你索性明兒個就把苦夏園的職務給撤了。我懶得去經營那些醫書藥草,直管伺候好當家主子就行了。”
木•真這時候才聽明白,原來這些天這個丫頭是在和他過不去啊。
不過想想也是,當年建了個苦夏園就是為了解決家裏人偶爾的一些歌頭痛腦熱兼顧著上麵主子們的身體調養。到上代臨德郡王下嫁過來後,苦夏園的管事曾經一度是太醫院派過來的人。就是高家的家主也是清都裏那位不得了的禦主說了話才指派給苦夏園的,如今已經是三代相傳了。
木•真猛然間發覺自己幹的蠢事,不由得訕訕。他隻好低頭賠罪道,“連翹丫頭別氣。我也是一時沒了主意。況且我也不是經常伺候在山上的,祖屋這邊的規矩我確實是有些不明白的。那你趕緊給想辦法啊。”
連翹見木•真服了軟也就不說話了。其實,她所知道最多的是各種現用的方子,若真要請脈的話恐怕得去叫自家夫君過來。於是,她點點頭說,“我去叫離火過來給二當家的請脈。確定之後再配方子。”
木•真遲疑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很快,被驚動了的百裏•江水也趕了過來。正好他和高•離火是一起踏進房間的。
巧得很的是此刻,溪水竟然也醒轉過來。喘了好長一口氣,他才鬆下身體來。
高•離火給溪水請了脈之後,道是一時氣急,氣血上湧才把藥汁吐出來的。現在醒過來已經是不妨事的了。稍後,高家夫妻兩個商量著寫了一個方子就告退去煎藥了。
這一夜鬧騰到很晚,眾人才散去。留下合歡和連翹照看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