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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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們像往常一樣的在幹活。一個當地人突然跑了過來,跟官爺耳語了幾句之後,官爺們便甩著鞭子叫我們都先把活停下,到廣場上集中。
因為經常有當地人過來這兒買奴隸,所以在看到這些人的時候,我們也沒覺得什麼稀奇,都當這是難得的小憩,很快廣場裏就集滿了男女老少。官爺向那個人示意了一下,那人便踱步下來手背在身後,歪著腦袋在我們麵前打量而過。那個人什麼話也沒說,隻是一個人一個人的看過去,在經過小孩的時候會停下來多看兩眼。
大部分人的臉上是麻木不仁的疲憊表情,連小孩子也不例外。我表麵不動聲色,心底裏在跟萬舞閑聊,自從我知道他就是住在我身體裏的另一個人之後,我便可以在跟他說話的時候不發出聲音了。當然,隻要我們願意,我們還是可以發出聲音的聊天的。要是有人能聽到我們說話的話,他們就可以發現,我跟萬舞的聲音基本上是沒什麼差別的,隻是萬舞的聲音仔細聽上去會比我的清脆一些,但大體上還是沒有區別的,若不去仔細傾聽的話,基本上是沒辦法聽出差異來的。
不過,為了防止別人發現萬舞,我跟他大多數的時候是不發聲的聊天的。萬舞說過,要是被他們發現我身體裏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話,估計我跟他都會被人當成是妖怪給綁起來燒死。因此,萬舞每次占據這副身體的時候,言行會表現得幾乎跟我無異,目前為止沒有人能發現我們的差別。
我跟萬舞正閑聊著時,那個人便已經走到我麵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乖乖的低著頭,任由他打量我。那人看了我一會兒什麼也沒說的就走到了下一個人那裏。就這樣,一圈下來,他看遍了在廣場的所有人,什麼也沒說的走了。
我們都以為這個人是想過來買奴隸的,結果一圈下來沒發現合意的便走了。本以為那人走後官爺會趕著我們繼續幹活,可是老久也沒什麼動靜。我們都奇怪,心想著今個兒刮的是什麼風,官爺怎麼會這麼好,竟不急著幹我們幹活?正想著,之前走了的那個人又回來了,這次還帶了個人。跟過來的人頭上披了頭巾,臉也是蒙著的,身上的衣服像塊大布把他整個人都罩住了,讓人看不出他是男是女,不過一身從頭到尾的白色裝扮,在我們這群灰頭土臉的人當中倒是顯得紮眼的很。
那人站在官爺平時站的高階上,放眼掃了一遍人群。最後,伸手一抬便指向了我。我一愣,還沒反應過來那人動作的意思之前,便覺得眼前一陣黑影晃過,手就被一個木製的東西給拷了,脖子上也瞬間多了條鐵鏈。一股力一使勁,我便從人群裏被拖了出來。當時我並不知道那些刑具是什麼,後來才從別人那裏聽來,那木製的叫做梏,鐵的的叫做枷。
他們把我推到了那人腳下,隻見那人俯身細看了我兩眼,之後一點頭一甩手。我就這樣被他們押著帶走了。官爺沒有攔著,我也沒有反抗,因為不敢,更因為不能。像我們這樣的人,如果敢有什麼反抗的行為,便會被當場打死,不留任何餘地。所以,我隻能這樣被他們莫名其妙的帶走,連理由都沒資格問一下的就被帶走。
那些人押著我走了很久,從工地上出來,我們走的都是沙漠。他們騎著駱駝,我在後麵被他們用鐵索拖著走。太陽曬得我又幹又渴,好幾次身體不穩摔倒在地,沙地上都會被我拖出長長的一道痕跡,因為,他們,沒停。他們帶著我進了一個城,各色各樣的房屋在我眼前劃過,他們並沒有停留。最後,他們帶我來到了一個大房子內,把我身上的刑具一解,直接把我扔進了一個水池。在我掙紮著唯恐淹死的時候,幾個人跳了進來,一下子就把我身上的衣物給撕爛了,接著用力按住我,拿著刷子在我身上拚命的刷了起來。
之前雖然被打糙了皮,可是刷子那細刺一樣的觸感,弄得我和萬舞輪流受著這股疼還是有些吃不消。但,我們都沒叫,因我們擔心我們一叫,他們就會更用力。我身周圍的水很快就髒了,那幾個人就把我拖到池子邊上繼續刷,還有人時不時的提著木桶用水衝我。這些人就這樣按住我,把我當做一塊髒布似的刷洗,連指甲縫都不放過。直到整個池子的水都被我洗黑了,他們才把我往一塊大布裏一扔,要我自己擦幹之後穿上放在旁邊的衣服。我被刷掉了好幾層皮,身上到處都疼得讓人發抖,好幾處都被刷出了血絲。但我不敢怠慢,慌忙擦幹了身子,便拿過衣服往身上套。
與其說那是衣服,倒不如說它是一塊大白布罩子,往頭上一套就成了,連袖子都沒有,兩隻手跟身體一起被罩在白布下,褲子就更不用提了,直接沒有。當然,我是沒資格挑剔什麼的,套好了那白布罩子,我就被人領著到了另一個房間。那房間裏放滿一種半個大人那麼高黑色的陶罐子。起初,我並不知道那裏麵裝的是什麼,直到原先在房裏的那些人,拿著木棍輕輕的敲罐口,從裏麵鑽出一個個小孩的頭時,我才知道這裏麵裝的都是小孩子。
那時,我怕極了。我以前聽娘說過,有些皇帝死了,就會把人裝到罐子裏或者把人用各種殺死了給他陪葬。我當時不懂什麼是陪葬,可我知道到這些人都死了。看這樣子,我想我也要成為娘曾經所說的陪葬品了。當意識到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萬舞發狂了,他發瘋似的大叫,拚命的掙紮著想帶著我逃跑。可是,我們最後還是被硬生生的塞進到了一個罐子裏,他們用一個更小的陶口封了罐子,隻夠我鑽出一個頭。
一開始,萬舞不放棄的拚命用手砸罐子的陶壁,可無論他多用力,罐子的陶壁還是沒有絲毫破損。最後,他叫累了,砸累了,才靠著陶壁喘著氣。陶罐裏黑黑的,隻有罐口能透進一些光亮。我和萬舞兩個人都很累,誰都沒有說話。
每天都會有人隔一會將食物從罐口裏遞給我們,還有人拿著木棍敲著罐口要我們鑽頭出來。我知道,他們這是要把我們養大,直到我們的頭無法鑽出罐口為止。每天都會從外麵傳來,那些已經養成的小孩死前的絕望的叫聲。我和萬舞都不想死,所以起初我們會拒絕吃東西。那時,他們就會拿木棍往裏麵捅我們。僅僅是這樣的話,我和萬舞都不會屈服的。
可,有次,那些人見我還是不吃東西,便叫我把頭鑽出來。我剛鑽出來,頭發就被扯住了,我想他們是不想我鑽回去。然後,他們就叫人抓來了一個大人,幾個人押著他,一個人當著我的麵用筷子從一個小罐子裏夾出了了一種紅色的我不認識的小蟲子放到那人手臂上。
我想,我和萬舞是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那個畫麵的。隻見那些蟲子一貼到那人的手臂上,就拚命的咬他,把身體往那人肉裏鑽。那個人疼得撕心裂肺的叫,我敢說我這輩子都沒聽過這麼慘的叫聲。我想躲回罐子裏不再看下去,可是頭發被人用力的扯著沒辦法。他們還押著那人把他的手臂遞到我麵前讓我看,近的甚至能讓我看到那條剛鑽進他肉裏,卻還沒鑽透的蟲子的後腳!
我惡心壞了,也恐懼壞了,萬舞拚命的掙紮,想要擺脫扯著我們頭發的人挾製。在我們被折磨的幾乎快要瘋掉的時候,那些人終於把那個幾乎不成人形的大人押走了。抓著我頭發的那個人告訴我,要是我還是不吃飯的話,他就把那些蟲子倒到罐子裏,然後封了罐口,讓我活活的被咬死。
那人放開我之後,我已經全身無力的癱坐到了罐底。身體還在止不住的發抖。被蟲子咬死還是被養大後殺死?我和萬舞已經沒有力氣去討論這個問題了。隻是當食物再次出現在我們麵前時,身體本能的去接了過來,如同嚼蠟一般一口一口吃完。
我就這樣一天天的在每次鑽出陶罐時估計這自己還有多久就該死了,一天天聽著其他人絕望的喊叫,一天天的在黑色的陶罐裏陷入絕望。萬舞每天都會跟我說好多話,有時候他會發狂起來去撞陶壁,但大部分時間他還是陪著我發呆,陪著我一點點的崩潰。
我的意識開始越來越模糊,萬舞代替我占據身體的時間也越來越多。我漸漸的變得嗜睡起來,大部分時間都陷入了昏睡的狀態,吃飯的行為都是依靠萬舞來完成的。萬舞看著我越來越無神的狀態,心裏著急卻也無能為力。
我認定了我就會這樣死去。所以即使我還沒有達到被殺死的條件時,就被他們把我搬運上車運往墓地的時候,我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就靜靜的坐在罐底,看著從罐口透進來照在我手心裏的光,聽著車輪滾動的聲音,麻木不仁的等待著他們在墓地將我處死的那一刻來臨。萬舞看不得我這樣子,於是不停的跟我說話,哪怕我一句也沒聽進來,他也還是不停的講,不停的講。直到車輪滾動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他的話也因此戛然而止。
要死了。從來沒有像那一刻那麼清晰的意識到這三個字。我和萬舞都靜靜的閉上了眼睛,麵無表情的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來。在那一刻,我們,已經完全的放棄了生的希望。
所以,隨著陶罐碎裂的聲音,有大片白光透過眼皮逼迫我和萬舞睜開眼睛時,我們以為那個站在我們麵前的人是神仙。
他就那樣的站在太陽底下,低頭俯視著我跟萬舞,光照亮了他的輪廓,他臉上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溫和。我們就這樣對視了良久良久,我是被震驚的目瞪口呆,而他則是在細細的打量著我。
最後,他將手伸到了我麵前,用我十年生命中都沒聽過的溫柔之音,輕輕的對我說:“你們,跟我走吧。”
是的,他說對我說,你們,跟我走吧。
這世上還有什麼理由能讓我拒絕那個人?於是,我們活下來了。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用什麼辦法把我和萬舞救下來的,他沒說,我們也不問。我們就這樣安靜的跟著他走了很遠很遠很遠的路。
直到有一天,馬車在一扇大門前停下,一個少年從裏麵將門打開,熱情的出來迎接那人。在看到我之後,純真的笑了一下,對著那個人說道:“骨頭,這是第二個孩子咯。他看上去好招人疼啊。比起小逆襲,他看上去真的好楚楚可憐哦。”說完,那個少年還伸手想拍我的頭,我害怕的躲了躲,他也沒生氣,隻是嗬嗬的笑著收了手。
我就這樣在那裏住下來了。在住下來的第一天,那個人問我:“你們叫什麼?”
我說:“我叫小粥,他叫簡萬舞。”
萬舞向他行了一個禮,表示問候。他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他又說:“小粥,我送你一個姓吧。就叫白玉,如何?”
我有些發愣,從來沒有人給我冠以姓氏,連娘都沒有,我呆了一下子。萬舞見我發呆,便替我回答道:“嗯,謝謝。”
他卻笑了一下說道:“萬舞替小粥回答了就可以嗎?”
聞言,我慌忙回過神來說道:“好!謝謝!”我有些緊張,而萬舞更多的是動容。
“那好,從此你就叫做白玉粥了。那今天你們就好好休息吧,以後,我會慢慢教你們本領的。”那人說完,便微笑著起身離開了。
從此你就叫做白玉粥了。是的,我叫白玉粥,馭南樓的掛名樓倌,憐倌,白玉粥!
……
“你終於醒來了。”當白玉粥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隻見鍾離痕笑得有些深意坐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