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薇等了他半刻仍不見他說下去，隻好問道：“後來呢？”
    “後來她年華漸長，父兄為她訂了一門親事。她來與我商量。我告訴她我並不是人類，是一個出來遊曆的道行淺淺的花妖，並不能與她相守，讓她聽從父兄的安排嫁人吧。她卻不肯，她說她不管我是人也好，是妖也罷，她就認定了我，寧願被家族趕出門也要跟著我。我那時很感動，覺得曆天劫也罷，看著她在我身邊慢慢老去也罷，隻要能相守都是幸福。
    可是陰錯陽差我終是負了她，讓她自己帶著孩子在人界受盡人情冷暖，後來她疾病纏身仍是耗盡力氣和精力把孩子帶來蓮境聖地給我。她奄奄一息倒在我身前卻拒絕我伸過去的手時，我才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和痛徹心扉。
    隻是一切都晚了，她當時已油盡燈枯，即使是我也回天乏力。她能活到那時全是憑著一股意念支撐著，那意念是對孩子的愛和對我的恨。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就是：“紅日，我恨你，希望生生世世再不相見。”
    我本想把孩子托給族人照顧，黃泉碧落追著她去吧，可她一句生生世世再不相見堵了我所有的路，連個補償贖罪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年輕時總是不知眼前要緊的是什麼，卻總在失去時後悔著從前。那時我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和悔恨中，卻忽視了對我們的女兒的照顧，等我想盡父親責任時，她已經不需要了，並且對我充滿著抵觸和怨恨。
    我自認虛度的這幾千年時光，雖沒做出什麼光彩的事，但也算問心無愧，隻除了兩件事，卻都是無法倪補，又讓我無盡悔恨的。第一件就是錯負了熙月，第二件就是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女兒小月。到現在熙月都轉生了好多世，我卻不敢去人界看她一眼，想她想到不行時也隻有等滿月時來這月池看看她。可為什麼我看了她幾百上千年的表情總是不變？永遠是我離開她時的悲戚眉眼、蒼白麵孔，欲說還休的顫抖雙唇。我是多麼想念初見時她那明媚中帶著驕傲的爽朗笑容。”紅日道完再不言語，把目光緩緩投向月池，一寸一寸的看過去，專注的就像正看著他心愛的女孩。
    這樣淒楚的故事讓白薇也心緒難平，卻道不出安慰的話。雖然紅日在孤獨悔恨中過了上千年的日子，白薇仍然不能十分同情他。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他拋棄了妻子，又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這是一個感情多麼失敗的男人啊。縱使他妙法怪醫名揚妖界，手握生死，又有什麼用？
    “既然那麼想念為什麼不去看看她過得好不好，須知沒有愛哪來的恨。對於有些女人來說愛情不隻是刻骨銘心，還會烙在她們的靈魂裏糾纏生生世世。她如果早就忘了你，靈魂裏再沒有一絲過去的傷痛，過得平靜喜樂，你便也可以放開心胸，至少再來月池看她時不會總見一副悲容了。她如果受苦痛折磨，舊情難忘，你便負起你早該負起你的責任好了，到碧落到黃泉到人間陪著她。還有你的女兒，縱使晚了，也不該放棄作為一個父親的責任和權力，血緣至親裂痕再深也總有修複的那一天，隻怕不去努力。”白薇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長輩說這些話，這是不符合自己身份該說的話，是極失禮的，卻管不住自己，好像這些話在心裏憋了幾百年不吐不快。
    白薇道完後就小心翼翼的觀察紅日的神色，心道這時候得罪了他可別影響了晚晴的事。紅日卻未有什麼不快，微鄒著眉頭盯著池麵發呆。顯是聽了進去，正凝神的細細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