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你！”
    莞爾忽然跳起來，拔劍衝向項陵。項陵似整個人呆住，不躲也不閃。劍在離他脖頸一寸的地方被迫止住，再不能前進一分。
    “你幹什麼！”
    冷若格開她的劍，護在項陵麵前，“在公主墳前，你還是不要做讓她傷心的事。”
    項陵指尖一顫，緩緩閉上了眼睛。
    慕盈趁機抓住她的雙臂，急急道，“既然知道了姐姐在這裏，我們以後也可以常來，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去弘農，冰霜這個妖女已經將弘農控製，還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情來！”
    莞爾恨極，咬牙一劍空劈在老樹上，老樹應聲而折。
    “好，我不殺你。但是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項陵渾濁的目光盯著她，慢慢道，“好。”
    陰雲密布的弘農城到處透著荒涼，家家戶戶緊閉大門，原本喧鬧的大街空無一人，冷風吹過，呼啦啦地亂了一地的垃圾。若非親眼見到，沒有人會相信這裏曾經繁華似錦歌舞升平。
    空蕩的大街上一人乘快馬而過，直奔弘農北角最大的宅子。
    躲在屋中的人們無不擔憂地悄悄掀開窗簾一角，眉頭死鎖，暗愁這樣的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是頭。
    楊曇一見大門臨近便翻身下馬，快步奔進大院。不同於街上其他人家，這座宅子敞開著大門，門口隻有兩名守衛，一路進去暢通無阻，竟沒半個人影。
    他匆匆奔進偏廳，隔著白玉屏風單膝跪下。
    “教主，城外又多了兩萬敵軍！”
    塌上半臥著一白衣女子，青絲盡散，猶如山間的溪流一般長長地拖曳在地。她一手支頭，閉著眼假寐，細如柳梢的眉微微上揚，眉宇間不怒自威。她就那樣靜靜躺著，周身散發著迫人的寒氣。
    楊曇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從玉屏風底下慢慢鋪將過來的寒霜，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然藏在袖中不斷顫動的手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
    長久的沉寂……
    “兩萬人？”極其輕蔑的語氣，陰沉地如弘農上空的烏雲，“就算再來二十萬，也不夠給他陪葬！”
    楊曇心裏一顫，女子緩緩睜開眼睛坐了起來，懶洋洋理了理長袖。
    “小皇帝派多少人來你都不用管。看好城裏的人，敢跑一個就殺一個。我不希望有人從這個城裏活著出去。”
    輕飄飄的話，卻如重錘敲在楊曇心口，他悄悄抬頭看了一眼白玉屏風的背後。
    自從息飛揚死去後，這個女人就變得越發乖戾殘忍，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心裏十分清楚城裏這十餘萬口人將來的下場是什麼。
    盤桓在弘農上空的黑雲一日不散，這十餘萬口人甚至包括他自己都將難逃厄運。
    說起來誰也不敢相信，無論城外什麼天氣，城內永遠都是陰沉沉的，既不晴好也不下雨，整日陰風陣陣，寒霜欺夜……
    冰霜靜坐片刻，忽然伸出手心，缺了一角的五行圖已經從若有若無變得十分明顯。她凝神望了一會，嘴角忽的彎了彎。
    一陣刺骨的寒撲麵而來，等楊曇回神的時候，門已被推開，一道白影迅速往外而去，快得隻剩下一條線，須臾已消失在他眼前。
    一日千裏之術？！
    楊曇很久才不敢相信地站起來，房間裏的溫度已經慢慢回複，那貼骨的寒冷也已消失不見，他呆呆望著白影消失的方向，腦海中無端浮現起一個可怕的猜測。
    城內空空，城外卻是旌旗獵獵，千軍萬馬齊壓陣。
    冰霜一人登上樓頂，低頭俯視腳下。
    “回去告訴你們小皇帝，我無心與他爭天下，我要的隻是一個小小的弘農城。如他再作無謂糾纏，非要多送十萬八萬的性命，我也隻能謝謝他。”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隨風飄入了眾將士的耳朵。
    “妖女！”
    一席話激起了眾將士的憤怒，紛紛拔劍。
    刀光劍影熠熠反射著陽光，明晃晃地刺進了冰霜的眼睛，也照亮了她嘴角的一絲冷笑。
    她一動未動，然腳下的大地卻劇烈晃動起來，猶如一場巨大的地震。隨著訇然一聲巨響，弘農城搖晃起來，大地很快裂出一條地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弘農和外界分開來。
    水冰燈籠極其緩慢地升上半空，帶動了整個城池生生脫離大地，笨重地往天空升去……
    與此同時，城內驟然風雲變幻，飛沙走石一片。弘農上空原本分散的黑雲自發齊聚，盤旋而下，分成兩股，猶如蛟龍一般一左一右交纏著往城中對衝。
    城內的不少民房早就在剛才的狂風中被掀了屋頂又折了房梁，百姓們忍受了連日來的驚惶，神經早已緊繃，忽見大地震顫狂風乍起，黑雲壓頂，甚至有小孩被狂風卷上半空，皆嚇得麵無人色，相互抱作一團，隻怕自己也被卷走，大街小巷頓時充斥著哭喊聲。
    但見俯衝而下的黑雲在半空忽然停住，似被一道無形的屏擋住，黑雲頓時如流水一般平鋪開來，飛速往城外流去。
    為首的將軍見此情形，瞳孔一縮，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身後士兵們早已全部呆住，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直到見那黑流雲帶著轟轟的閃電疾速往自己方向傾軋而來，才慌慌張張回過神，不顧軍紀自顧逃竄。
    “回來！都給我回來！”
    “鎮定！鎮定！”有幾個將領舉劍高聲大喊，欲將四下逃竄的士兵重新集合，然無奈不僅是士兵，就連胯下戰馬也受了驚，嘶鳴著撒蹄往遠處奔去……
    看著腳下五萬人馬瞬間皆亂作一團，冰霜嘴角的笑開始擴大。
    黑雲正中心漸漸生出一個五行陣，旋轉著越長越大。狂風自下而上，將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倒吸上天，拋入五行陣當中，瞬間碾碎化作血水。
    隨著死去的人越多，五行陣膨脹的速度也越快，很快便將整座城收入囊中。
    莞爾等人趕到的時候，見到的便是整座弘農孤零零懸在半空化作血城的樣子，城外五萬兵馬早已成了五行陣下的冤魂，而城內的人……
    饒是冷若見慣了生死，看到這樣的場麵也不由心驚。
    冰霜孤身懸立於城頭，操縱著五行陣將那以十五萬鮮血和靈魂鑄就的靈力納入小小燈籠當中。
    她似乎等他們已久，長袖輕輕一拂，水冰燈籠重新握於手。
    “我等你們很久了。”聲音溫柔地就好像在等一個知己。
    莞爾忍不住斥罵：“你這個瘋女人！他們與你有何仇？你竟然屠殺整座城的人！”
    冰霜嗬嗬地一笑，“誰說他們和我有仇？視我為死敵的是你們，和我有仇的也是你們，他們都是為你們死的。跟我有什麼關係？”語氣既無辜又輕柔，卻陰毒萬分，“我就這裏等著，隻要……你們能上來。”
    莞爾握緊雙拳，指骨發白，眼睛眯了眯，“你真當我們拿你沒有辦法嗎？”
    冰霜大笑，伸出了手掌，也不管他們是不是看得到，“看清楚，舒晚雩死了，五行的力量缺失一塊便是散沙，而我新凝十五萬靈魂的靈力，此消彼長，我勸你們還是乖乖自盡，以免我動手，連全屍都留不住。”
    冷若忽然道：“你錯了！我們和你的命運息息相關，你強我們也強。克製你的力量不在五行而在凝聚，隻要我們齊心協力，照樣可以殺了你。”
    冰霜嘴角一彎，“我恭候。”
    莞爾卻不願與她多作廢話，率先飛身而上，也不管是不是能飛到弘農所在的高度。冷若阻攔不及，不得不追上去，沐溱拽住慕盈的手，也追了上去。
    從頭到尾都被無視的項陵除了剛開始的震驚便再無表情，他抬頭望著頭頂的血陣，拚命壓製住身體各處湧上的陣陣撕裂感。
    他悲憫地看著陰暗的天空。
    “蒼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