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風雨聽幾聲(謀略篇)  第六十六章 水冰寒霜(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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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茫茫的灰白,就好像大霧蒙蒙,看不到前方,也望不到過去,腳下的路漸漸變淡,從崎嶇泥濘變成一片空白。低頭看去,那片空白恍若一麵鏡子,映照出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
    這……!
    心中大驚,她惶然退了一步,卻見腳下的自己也退了一步,用同樣驚訝的眼神望著自己。她抬起手,她也抬起,她揮手,她也揮。
    不安的心漸漸沉澱下來,她蹲下身子,望著鏡麵。隨後伸出手指戳了戳平麵,隻見一道道水圈擴散開來,像是平靜水麵上的漣漪,將她清晰的麵貌割裂成一圈圈花紋。
    漣漪散開又平複下來,鏡麵上重新凝聚起一道人影,卻不是先前她自己的那一道。
    這是一個男人,一襲純白的衣衫,和現在的男子衣著有些出入,卻大同小異,她微張著嘴,看著男人,不解。
    這是誰?看上去不像人,像仙人,這張臉可真好看……
    她試圖伸出手去撫摸鏡像,指尖卻隻碰得到一片冰冷。手瑟縮了一下,即刻收回。
    正摩擦著手的時候,那鏡像突然開了口,生生嚇了她一跳。
    “莞爾……”他微微一笑,溫柔如水,卻又冷得像冰,莞爾臉色一變,倏地站直了身子,瞪大了眼睛指著他半天沒說出話來。
    鏡麵又散開一圈圈漣漪,模糊了那男人的臉,然他的聲音卻從四麵八方灌進莞爾的耳朵,她慌張地尋找著他的蹤跡,入目的卻這是一片片的空白。
    “你……你出來!”她試圖撥開濃霧,卻隻是做了徒勞無用功。
    身後傳來一道冷冽的感覺,她心一驚,猛然回頭,同時退開好幾步,可是她的手腳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凍到,冷的幾乎抬不起來。
    男人從鏡像中出來,淩空飄在她麵前,一言不發,隻微笑著看她。
    被他那樣溫柔地看著,莞爾的害怕漸漸消失,於是壯起膽子問道:“你是誰?”
    一說話便發現有白霧從口中飄出,就像冬天的時候,她看了看周圍的白霧,赫然驚覺白霧全部凝結成了寒霜,而眼前這個人,一身的冷冽之氣好像少了很多。
    “莞爾,這是夢,我們在夢中……”他又開了口,吸引著莞爾的心神往他身上流連,“你還記得之前的事嗎?”
    他沒有回答莞爾的問題,反勾起了一直被她遺忘了的事。瞬間,所有的事全部湧入了她的腦海,像海嘯一樣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血,劍,暴雨梨花,曆陽……死!
    迷茫的眼睛被注入了驚色,她緊緊盯住他,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男人逼近一步,又說:“你想死,對嗎?”他的聲音充滿誘惑力,迷惑住了莞爾的心神,讓她不知不覺間卸下了心防。她點點頭,嗚咽著說道:“沒有人願意守護我,沒有人!我活在這個世上是如此孤單……”她掩麵低泣,肩膀也垮了下去。
    頭頂處突然傳來溫暖的感覺,她睜開眼睛,抬頭望著輕撫著自己頭發的他,一時失了神。
    男人就站在她的麵前,周身寒氣盡消,圍繞著淡紫色的電光,他笑了,如春風萬裏。
    他的笑,讓她忘了悲傷。
    “活著才是最勇敢的。有時候,死去,並不能逃避什麼……”他蹲下了身子,與她平視,“莞爾,不被守護的滋味是孤獨的,你並不願嚐到,可是,你可以去守護別人啊,讓這痛苦在這個世間上,能少一分。”
    莞爾動了動嘴唇,無話可說。
    男人擦去她眼角的淚,又說:“你無家人,可是你可以成為別人的家人。你得不到愛,可是你可以去愛人。同樣的,你可以去守護你愛的人,讓他們不受傷害……”
    莞爾有些呆,他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嵌入了她的腦海,讓她不由自主地從心底認同。
    那些電光圍繞在他身周,一閃一閃的,就好像霓虹燈一樣美麗,莞爾伸出手去,試圖觸摸,然剛一碰到,一股強大的電流便從她的手指尖傳遍整個人,思緒一震,她猛然回神。
    眼前哪裏還有男人的身影,唯有他站立留下的一道冰霜腳印。
    她四下張望,唯有路茫茫,什麼也沒有。
    “你在哪裏啊!”她雙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大聲喊道,“喂!你出來啊!”
    然回答她的,是風起霜淡,滿目的蕭條。
    她不甘心地又找了很久,腿都累得走不動了,還是沒有那人的蹤跡,就在她準備放棄之際,那聲音又回來了。
    “隻有活下去的,才是強者……守護好你該守護的人。”那聲音由近及遠又由遠及近,在這個時空裏虛無縹緲地飄來飄去。
    莞爾抬頭望著同樣白茫茫的天空,大聲問:“你是誰?究竟要我幹什麼啊!”
    一刹那的沉默以後,他輕輕吐出了幾個名字:“舒晚雩,慕盈,沐溱,還有……冷若。”
    莞爾還想問,然眼前一道電光閃過,夢便驟然消失,她沉沉睡了過去。
    夢外的世界,是一片墨色的夜,月被烏雲擋住,時隱時現,星光閃爍,眨眼藏在雲朵之後。
    而莞爾夢中的男人,此刻正悄然站在房間內。他緊緊注視著她的睡顏,隨後,伸出了那雙修長的手,但見一道紫紅色的光團從他的手中生出,被緩緩壓入莞爾的體內,隨著一聲嚶嚀,莞爾的臉色好看了幾分。
    他足尖點地而起,腳下有風憑空鼓入,吹起他的衣袂發出輕微的獵獵聲,三千青絲的月光下無風自舞,若一把鍛造絕美的劍,鋥然放著寒光。他伸出手,欲再度將陰陽治愈之氣度入她的體內。
    此時,屋外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他一驚,迅速收回了凝聚到一半的氣息,詫然回頭望著門外。
    門被推開,隨後是一道淡粉色的身影,冷冷望著他。
    他目光一低,落在了來者的手指上,但見一雙戒指,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綻放著冰藍色的寒光。他眉梢挑起,嘴角一勾,對著晚雩低低一笑。
    “是你!?”憑借月色,晚雩一眼就認出了眼前這個人,雖然頭發長了,衣服換了,可是那張臉,她死也不會忘記!
    她一個箭步衝上去,雙手揪住了他的衣襟,沙啞著聲音問道:“你怎麼在這裏!?”
    男人低頭看著她的手,鎮定地將她的手鬆開,稍微後退一步。
    手指傳來一陣鈍痛感,晚雩輕聲痛呼,伸出手一看,隻見十指指甲已經呈現了青黑色,卻不是因為中毒,而是凍的。
    他是冰人不成!
    她瞪了他一眼,男人有些歉然,道:“對不住,是我沒有控製好。”說話間,他手一揮,那股冰寒之氣便隱了下去,那些半飄起來的發也沉了下去。
    晚雩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想對莞爾做什麼?”
    手中的戒指光芒大盛,隨後又掩了下去,卻依舊綻著光,隻是和星光一樣,暗淡的看不清楚。
    男人始終笑得溫柔,他道:“我在救她。”
    好像是為了證明他的話的真實性,莞爾輕咳了幾聲,嚶嚀著似乎要醒過來。晚雩臉色一喜就要上前,卻生生停住了腳步。她舉起左手,將那對戒指露出來,逼近他一步,“當初是你說的,這對戒指能給我帶來人生的轉折,可是……為什麼從容會死?!這就是你所謂的轉折!”她低吼著上前一步,推搡了他一把。
    男人沒有防備,被他推得後退一步大步,靠在床邊。他看了一眼將醒來的莞爾,不慌不忙回頭看了看晚雩,聲音蒙上了一層惋惜,“轉折,並不一定會朝著好的方向去。”
    晚雩冷笑一聲,鬆開了對他的鉗製,她像是虛脫了一般倒退好幾步,然後,開始笑。男人皺起了眉頭。
    笑了很久,眼眶充滿了淚水,直到再也藏不住,盡數落了下來。她蹲下身子,抱住了雙手,將頭埋在臂間,盡情地開始哭。
    男人心頭一顫,刹那間心痛如絞。
    好像在很久以前,也有人在他麵前這樣哭,可是他,卻想不起來。有很多事,他很熟悉,卻都想不起來。
    “對不起……”良久,他才說道,“我應該早點跟你說清楚的,可是命運如此,我無法改變。”
    晚雩驟然發難,但見衣袂夾雜著袖風飛速朝著他而去,卻在半途被製住,她抿著嘴動了動手,卻動彈不得。
    男人的眼中還是和剛才一樣的溫柔,平穩得就像鏡麵,她清晰地從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
    那是一張被仇恨覆蓋了的臉……
    “命運,是相互影響的,你應該去找那個影響了你命運的人。”他聲音一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或者,非人。天上星辰自有軌道運轉,相互牽製,命運也是如此,五行相生相克,一個人的出生勢必左右別人也被別人左右。一個人的死亡也是如此。”
    晚雩眉頭一突,恨恨然盯著他。
    “你相信這個世間有神仙嗎?”他嘴角隱了笑容,定定看著她,晚雩深吸一口氣,偏過頭去。
    “一個仙,之所以人力不能戰勝,是因為克製她的五行不在同一時空。你,明白了嗎?”
    一句話如一道驚雷響在晚雩的耳側,她震驚地回頭看他,卻見他的身影在月色下驟然變成雲煙,她伸手抓了抓,卻抓了滿手空,徹底消失之際,他的聲音又起:“找到她,戰勝她。也不枉枉死的人枉死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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