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了莞爾在公主府住下，本想留冷若一道住下，然冷若再三婉拒，在莞爾在殷切期盼之下，騎著白馬離開了長安。
    莞爾送他到城門口，眼見他臉色不是很好，有些擔憂：“是不是夫人發現什麼了？”
    冷若頂著驕陽望了一眼筆直到地平線處消失的大路，搖頭說沒有。
    白馬乖乖地順著他的牽引往前走著，時不時噴出一股熱氣在莞爾的脖子上，她回頭摸摸它，像哄小孩一樣哄道：“小白馬啊你要乖一點哦！”說著看了一眼冷若，湊過去在白馬的耳邊輕道，“一定要安全馱著我的王子回去，不然我把你洗洗吃了。”
    白馬好像聽懂了她的威脅，甩蹄仰天叫了一聲，差點把她踹出去。
    冷若及時拉開她，順了順馬毛，對莞爾道：“你快回去吧，我事情完了會來接你的。”
    說罷不再看她，利落地上馬揚鞭，絕塵而去。
    頂著一頭烈日，莞爾將手放在眉上，眺望他揚塵的方向，心裏七上八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回到風月天，從正門長驅直入，還沒拐過水榭，就有同門提醒，息夫人已經在等著他了。
    “夫人！”一踏進門檻，他便對著背對門口正在上香的息夫人單膝跪下。
    很小的時候他就發過誓，此生不跪權貴不折富賈，隻拜天拜地拜息夫人。
    息夫人對著牌位拜了三拜，又閉上眼不知道想了些什麼，過了很久才回過頭來。
    “莞爾呢？”隻三個字，讓冷若心頭一顫，頭低的更低了，他咬了咬唇，道，“回夫人，她……在公主府。”
    息夫人眉梢一挑，慢慢走到他的麵前，她的武功雖不算頂尖，然在江湖上也是排的上名號的，隻因行事低調，便無多少人知曉。冷若是她在他五歲的時候救回來的，他一身的武功便是她親手傳授，雖如今已經青出於藍，然幼時的記憶還在，對她的敬畏也從不曾消失，此刻她步子緩慢，每一步都好像在思慮些什麼，令冷若有些吃不準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盡管她對自己極為照顧，可是那些都是在他不犯錯的前提下。
    她護短，可是她更加公私分明。
    “若兒，你跟在我身邊也有十三年了，怎麼會這麼糊塗。莞爾年輕氣盛，還需多加磨練。你怎可讓她隨便離開農舍？你是她師父，不僅不阻攔甚至助紂為虐！你現在能幫著她，難道以後一輩子都幫著她嗎？”衣袖一甩，一道疾風撲麵而來，冷若不躲不閃，生生接下，悶哼了一聲。
    他低頭：“徒兒知錯。”
    此時，門忽然被推開，隨後一個冬瓜大小的小人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小人兒紮著兩個小小的衝天鬏，直奔息夫人，模糊不清地嚷道：“母親母親！”
    一見到愛子，息夫人眉梢的嚴厲柔和了不少，她彎下身子張開手抱住小人兒，輕輕點了點小孩的鼻尖，道：“飛揚，不好好讀書，怎麼來這裏了？”說罷就往門外喊人。
    息飛揚躲開息夫人的逗弄，兩隻手加在一起也隻抓住了息夫人的一隻手，他道：“母親，您放過若哥哥吧……”說著用那雙黑漆漆的眼睛望著她。
    看著那雙和丈夫一模一樣的眼睛，息夫人所有的剛毅全化成了柔情，她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飛揚開口了，母親哪有不答應的呢？”
    然冷若卻耿直了性子，道：“夫人，徒兒甘願領罰，隻是請求夫人不要怪罪莞爾。她，隻是還不懂規矩。”
    息飛揚依依呀呀地叫著，掙紮著要從息夫人懷裏跳下來，息夫人卻不放，轉而叫過一個丫頭，將飛揚抱給了她。
    “飛揚啊，你不是很喜歡如素妹妹嗎？去找如素妹妹玩去，好不好啊？”
    一聽到如素的名字，息飛揚整個人都精神振奮起來，忙不迭地點頭，也不管冷若了，催促著丫鬟快抱著他去找美人妹妹。
    結束一場算不上鬧劇的鬧劇，息夫人回頭看了一眼冷若，說罷拂袖離去。
    “你是知道規矩的。”
    冷若應下，待她離開後，從地上站起，麵無表情地往外走去。
    香堂青煙嫋嫋，霧蒙蒙籠罩著整個香堂，香味隨後淡去，繼而消散，無影無蹤。
    息夫人所謂的懲罰，其實就是鞭笞五十下，普通五十下鞭笞對一個習武之人來說，並不是很重，然這一次冷若一個人接受兩個人的刑罰，不是五十下普通鞭笞能夠混過去的，息夫人特意讓風月天的老人金大叔來執行，那鞭子上刺了倒刺，金大叔又深諳人體個大脆弱點，一鞭子下去，保管冷若冷汗直流，五十鞭下來，就算不死也能脫層皮。
    然那鞭子真到了自己背上，冷若卻發現不是很疼，驚疑之下，便明白了息夫人終是心疼自己的。
    細細一想，息夫人說的極有道理，莞爾還不知這條路走下去有多艱難，一味地按著自己的喜好行事，殊不知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會要了她的命。
    他，決不能在這樣縱容她！
    然此時的莞爾卻在長安公主府活的好不自在，絲毫沒有察覺到當時的固執會給自己今後的生活帶來多麼巨大的變化。
    晚雩問了她項家二老的情況，莞爾神色有些鬱鬱，她回憶道：“自從姐姐車禍以後，項伯伯就大病了一場，阿姨為了照顧伯伯，也差點病倒了，後來又遇上了金融危機，酒店搖搖欲墜，眼看就要不行了，項伯伯急得心髒病又發了。”
    酒店是項景深一生的心血，酒店要是不行了，他也就完了。
    她急急又問：“後來呢？”
    “後來是陳誠大哥救了酒店。”說到這兒的時候，莞爾一臉的感激，和以前對陳誠的態度截然相反，“不過項伯伯最終還是沒有熬過去，阿姨傷心過度，也病了。”她擦了擦微紅的眼睛，憤憤不平地捶了一下桌子，“酒店股東們欺負阿姨不懂，聯合起來逼迫阿姨，搶走了屬於阿姨的股份，還害得阿姨無處可歸。這個時候偏偏子期哥哥和姍姍姐的事情被淩家知道，姍姍姐被迫回美，子期哥哥也被遣送走，我誰也聯係不上……”
    晚雩的手死死捏在了一起，眼中迸射出莞爾從未見過的決絕光芒。
    “隻能接了阿姨去我們學校附近租房子住，可是……可是……”莞爾突然就哭了起來，晚雩心驚，忙問怎麼了，“後來阿姨總說胃痛，去醫院才查出來有胃癌，阿姨為了不拖累我，離家出走了。”她嗚嗚大哭，“姐姐，我對不起你，我沒照顧好阿姨！”
    晚雩臉煞白煞白，幹睜著眼睛，就是沒有掉淚，她的手放在桌上，手心裏全是指甲掐出的痕跡，甚至有的已經被掐破了。莞爾趴在她的肩頭，感受著她微微欺負的胸口，又說：“我一直找她，可是阿姨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怎麼也找不到。再後來，學校裏要交學費，我沒錢，本來想退學，幸好遇上了陳誠大哥，他不僅幫我交了學費，還收留我，幫我一起找阿姨。”
    “嗬！”冷不防一聲冷笑響在莞爾耳側，莞爾抬頭，對上晚雩譏諷的眼睛，但見她怔怔望著門外的花草，一言不發，神色冷峻。
    “姐姐？”
    “你們沒有找到媽媽對不對。”她的目光移到莞爾臉上，用肯定的語氣問道，果不其然，莞爾點點頭，“陳誠大哥幫我們奪回了股份呢，就等著阿姨回來，可是阿姨卻……”
    “哈！那是當然，媽媽不可能再出現了。”莞爾從沒在她臉上見到過那樣可怕的表情，仿佛要把全世界都毀了。
    晚雩站了起來，緩緩背過身子，胸口劇烈地起伏，莞爾正要說話，卻見她驀然轉過身來，一伸手就拂落了滿桌的茶具，隻聽咣咣當當的聲音在她耳邊尖銳地響起，隨後晚雩一臉扭曲的表情恢複了過來，隻是那抹冷笑依舊還在。
    “莞爾，你上當了。我們都上當了……”她看向莞爾，“一切都是陳誠幹的，從容的死，我的車禍，還有再也找不到的媽媽，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她驟然尖銳地大吼，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姐姐！”莞爾怕極了她這個樣子，慌忙扶穩了她。
    晚雩抓住她的手：“他雇了別人開車撞從容，被我知道真相後，又逼我上絕路！酒店不行，也一定是他一手幹的！媽媽的失蹤，哈！怎麼可能找得到！他要的就是酒店的股份，他要的就是項家家破人亡！！”
    她一拳砸在紅木桌上，隻聽哢哢幾聲，圓潤的桌麵裂出一道裂縫，隨後又是卡啦幾聲，但見紅木桌子承受不住晚雩的大力，分成兩半一左一右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