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皇帝雖然被晚雩勸了回去，可是為了以防萬一，他竟然布下後宮諸妃不得接近長信殿的命令，使得本應門庭若市的長信殿，一時間門可羅雀，來的除了晚雩，便隻有舒瑾和方馨了。
    方馨這幾日沉迷於女紅，整日窩在自己的萃華殿搗鼓織繡，破天荒地不來騷擾皇後，晚雩和皇後耳根清淨了幾天之後，倒有些想念她了，遂把她召了來。
    “母後！”方馨一如既往的熱情如火，快步邁進殿中，朝著皇後行了一禮，興衝衝坐在了她的右手邊，她從袖中套出兩個香囊，獻寶似的放在案幾上，說道：“母後，小雩妹妹，這是我這兩天的成果，你們看看，怎麼樣？”她期待地看著皇後和晚雩，見她們嘴角噙著笑意，忙補充了一句，“要是不好不許說出來！不然我不依的！”
    她都這樣說了，晚雩和皇後還能說什麼，她們一人拿起一個香囊，還沒看仔細就異口同聲道：“好極好極！”
    晚雩說道：“姐姐，你的手藝太好了，快比過織衣坊的宮女了。”
    這句話太假，方馨一聽就聽出來了，她撇撇嘴看著皇後，隻聽她眼似剪水，看著晚雩說道：“你怎麼能這麼說呢？依我看啊，根本就是天上織女娘娘在世！”
    方馨將手放在膝上，輕哼一聲，看似破罐子破摔，道：“我不管，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母後和小雩妹妹一人一個，跑不掉的！”
    晚雩捂嘴一笑，這才低頭仔細看了看，香囊裏麵塞了一些不知名的香料，很好聞，外麵用綾縫製好，雖針腳亂了些，卻也看得出繡者的用心良苦。
    將六月的天比作孩子的臉，說的就是小孩子情緒多變，前一刻笑著後一刻便有可能大哭大鬧，晚雩一直沒能見識這樣強大的功力，方馨卻結結實實讓她眼前亮了一把。
    前一刻她還悶悶不樂的，後一刻便又有了精神，和皇後說笑。
    晚雩時不時被她的話逗樂，捂著嘴低頭猛笑，沒說多久的話，宮女前來稟報，息夫人求見。
    皇後大喜過望，忙說快請，說罷就要站起，上官離忙上前攙著她，說道：“皇後娘娘，您切莫小心。”皇後這才一手輕撫小腹安靜坐下，卻一臉期待地看著門口。
    方馨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眉輕輕一挑，將頭扭向了門口。
    宮女很快就帶著息夫人來了，晚雩一開始還以為她是某位妃子，可在聽到她對皇後行大禮叩拜之後，大約明白了她的身份。
    皇後在她還沒行全禮之後便連說快起，息夫人莞爾笑著站起，上官離取來席子放在皇後對麵，她井井有條坐下。
    “師姐，你我自小一起長大，情同姐妹，不必行這些繁瑣之禮。”
    方馨收起了一臉的活潑，嘴角淡淡笑著，完美的就像是與生俱來似的，晚雩暗自發笑，剛好皇後將話題引到她身上，她忙擺起一張進退有度的笑臉，衝息夫人笑著。
    “原來是公主殿下，民婦失禮。”她頜首恭順地說道，晚雩忙還禮。
    在談話間她才知道，原來皇後本是江湖中人，一身的精湛武藝，卻在韶華年紀被皇帝看中，進了宮，而後平步青雲，做了皇後。隻是聽她們的語氣，她的後位，仿佛來的不是那麼順利。
    方馨自從她來了之後就很少說話，坐在晚雩對麵，隻在皇後問她問題的時候才答上那麼一兩句。
    息夫人說了幾句話便將目光移到方馨身上，雖淡笑著，語氣卻有些不善：“想不到一別經年，玉泉公主竟然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皇後娘娘，不知公主是否婚配？”
    方馨的手指無意識地攪在一起，眉頭蹙攏。
    北有匈奴不斷滋擾邊境，尹朝自建國來實力一直不及匈奴，常常吃敗仗，為此，長安將不少宗室女子嫁了過去，以求幾年和平。她是公主，非皇帝親女，怕也免不了這樣的命運，尤其是現在，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恐是離和親不遠了。
    皇後看了眼不安的方馨，搖頭說不曾。
    拖著她的婚事，也是不得已，邊境和平了五年，很快就要再起戰事，留著她，將來也好和親，隻是她由皇後養大，要嫁到那個蠻荒之地，皇後多少有些不舍得，便隻能通過對她好些來彌補。隻是這個原因，皇後從未說過。
    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公主如此美貌，定能尋個好郎君。”息夫人意味深長地看著方馨，低頭抿了一口茶水。
    她的目光落在皇後剛剛佩戴上的香囊，頗有興趣道：“皇後娘娘，這個香囊……”
    皇後低頭看了一眼，含笑說道：“是馨兒特地做的。”
    “可否給民婦看看？”
    皇後點頭稱好，低頭將香囊取下，遞過去。息夫人謝著接過，看了眼針腳，淡淡笑了笑，竟打開香囊嗅了嗅。
    方馨眼中閃過一絲惱怒，卻沒有說話，隻是用換姿勢來表達不滿。
    息夫人嗅過，覺得無異，這才將香囊雙手奉還，對方馨說道：“公主實在好手藝。”
    香囊很香，除了做工差些，沒有其他問題。然她還是對放心不放心，多年前看到的一幕總是在眼前徘徊，讓她對這個名義上的公主，無法產生好感。
    一席如坐針氈的談話結束，方馨借口殿中有事，匆匆退下。
    然一出長信殿門，心中的怒氣便噴薄而出，她恨恨地擰著袖口，低語咒罵：“不過是沒了丈夫的賤民和無法入主上華宮的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