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你的生命裏有沒有這麼一場流星雨——
    壯觀到令人絕望。
    從此你再不敢仰望星空。
    因為，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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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最大的愚蠢就是堅持了不該堅持的東西。”
    葉舒言看著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眼神和語調一樣陳如死水。
    “……那不怪你。”
    對麵的少女聲線略帶沙啞。他轉過頭——少女的左頰在長發的遮掩下隱約露出點點深色斑駁。
    少女始終沒有抬頭。
    “對不起……”他說。
    “我說過，這不怪你。”文萱輕輕端起了咖啡杯，麵前的白衣青年再次沉默下去。
    “舒言，”她問他，“或許這麼問很奇怪，可我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肯相信奇跡？”
    葉舒言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有內容的笑容：“你讓我怎麼相信？”
    “我五歲那年，家裏發生了一場大火。因為家裏大人不在，火勢蔓延到等消防隊趕到他們隻來得及把我救出來。我妹妹被困在浴室裏……等到救援人員找到她……
    “醫生說，想救她隻能靠奇跡。於是那個晚上，我親眼看著幾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妹妹漸漸沒了呼吸……
    “我媽在我麵前哭的撕心裂肺。
    “從那一刻起我告訴自己：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奇跡！奇跡這種東西不過是精神上的麻藥，在末日來臨前給你最後的希望，然後狠狠把它掐滅。這次也……不是麼？”
    葉舒言低頭攪拌著杯裏的咖啡，看它蕩起一圈圈渾濁的泡沫。
    “如果這是不相信奇跡的懲罰……可至少……他是無辜的……”
    手背突然覆上溫柔的緊握，葉舒言沒有掙脫，寂靜的低眼。
    “……你是，怎麼發現的？”文萱沙啞的問。
    “藍晨的能力麼？”
    文萱感到他說起那個名字時的手指的冰冷，心裏一痛，點了點頭。
    “我生日那天……”
    那是他們還在那個夢裏，葉舒言的生日。
    文萱在親眼目睹葉舒言昏倒後，不久就離開了。
    藍晨並沒有解釋什麼，因為葉舒言什麼都沒問——對於那時的葉舒言，除了好好的和藍晨在一起，其他的都已經不重要了。
    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們一起去商城——藍晨說要買一套情侶西服，他答應了。路上，藍晨跑去超市買飲料，他站在路邊等他。
    他旁邊的大街上發生了一場車禍：一對情侶，其中的男孩為了撿回女友被風吹跑的帽子衝到了路中央，等他直起身來，兩層的公車近在咫尺！
    女孩撲了上去想把他撞開，可是她瘦小的身軀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等公車終於停下，現場已是滿目鮮血。
    有人打了求救電話，葉舒言上前幫忙，走到一半時被擁擠的人群擋住腳步，他呆呆的看著麵前慘不忍睹的景象，忽然覺得似曾相識。
    如果你想藏起一段記憶，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觸發關鍵深深埋起來。否則一旦觸及關鍵，所有隱藏在黑暗裏未知都將在燈火通明下無所遁形。
    這場車禍就是葉舒言的開關。
    白霧包裹的陰霾晦澀、夢裏扭曲絕望的人海奔流以及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
    他隻是不敢相信。
    遊樂園的摩天輪上，昏黃的陽光透過鋼鐵支架的縫隙被一段段割碎滲透進小小的空間。
    藍晨坐在他旁邊，握著他的手興高采烈指著遠處一棟小小的公寓：“舒言你看！是我們的家！”
    葉舒言忽的淚盈滿眶。
    也許什麼都不知道真的最好，我們就這樣在一起，慢慢變老。
    藍晨緊緊擁住突然靠過來的葉舒言，他不知道懷中人在他看不見的角度悄悄流淚。
    黃昏的陽光即使微弱卻依然溫暖，但無論如何都暖不燙懷中微涼身軀。
    葉舒言在藍晨懷裏微微顫抖，他在心裏深深的銘刻“我愛你”。
    藍晨，我愛你……
    他以為藍晨是為了讓他相信：即使是夢，他們依舊可以與子偕老。於是點點碎鑽一樣的星空下，他微笑對他說：“我很開心，藍晨……”
    所以……
    “我們走吧！”
    藍晨卻笑了，沒有一點驚訝。
    因為他明白，這一天遲早會來，雖然在摩天輪上，他曾虔誠的祈禱時間就此終止……
    可有的時候，幸福不等於永恒。
    他看著葉舒言，重重點頭，卻在對麵的少年微笑時語出驚人——
    “不是我們，而是你。”
    “我猜到了過程，卻沒猜到是這個結局。”
    葉舒言沙啞的為這段滴血回憶打上句號。
    窗外的陽光已經白的刺眼。
    桌前的兩人相對無言。
    藍晨的能力，相當於古典傳說裏的織夢者。他可以隨意把任何人拉進他的夢裏。
    並且在夢裏，他能聽到被他拉進來的其他人的心聲，所以他可以為他人編織出他們內心最向往的夢境，隻要他願意。
    連文萱也隻知道這一點，還是小時候藍晨偶然和她說起過。
    因為擔心葉舒言會因為這個異於常人的能力而疏遠自己，藍晨一直小心翼翼的隱瞞著。
    所以沒有人知道他的另外一個能力——夢想成真。
    在那個長達三個月的夢裏，藍晨用自己換回了葉舒言。
    最後一夜，他在葉舒言眼前散成了金色的流星雨。他的笑回應著葉舒言絕望的呼喊。
    “舒言，我不是真的想騙你。”
    “藍晨！”
    “舒言，文萱是個好女孩……她一直守著你，她說如果你嫌棄她，她隻要看你一眼就行……”
    “藍晨你別說了！！”除了你我誰都不想要！
    可那個時候葉舒言除了徒勞的握住藍晨漸漸失去存在感的手指，什麼都做不到。扭曲的景物纏繞住他，他無法再前進一絲一毫！
    藍晨頓住了，在星光飛舞中流下最後一滴眼淚。
    “舒言……”
    已經沒有時間了，隻能再說一句。
    “你一定要幸福……”
    葉舒言呼喊著藍晨的名字從一個噩夢中清醒過來回到現實的地獄，撕心裂肺。
    等他不顧滿身插管拚死掙脫家人阻攔衝到另一個病房，白色已經為停止呼吸的演員拉上了劇終的帷幕。
    那一刻……葉舒言生不如死。
    文萱低頭，用長發遮映住眼裏的淚光，可是她藏不住手指的顫抖。
    葉舒言輕輕把手抽出來，拍拍女孩冰冷的手背。現在的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你，什麼時候去美國？”
    “一個星期以後……”文萱微微哽咽。
    “對不起，我不能去送你了……”葉舒言端起了已經涼透的咖啡。
    “沒關係，”文萱仰起頭，自見麵來第一次正視眼前的青年，“舒言，那你呢……？”
    葉舒言慢慢放下杯子，依舊沒有和她對視：“我有我要做的事。”
    片刻，他抬眼，深棕的瞳孔裏空空蕩蕩：“人不可能永遠活在夢裏……夢醒了，生活還是要繼續。
    忘記有時並不代表背叛——就像他說的，我要學會重新開始……”
    文萱的心痛得窒息，可她不能哭出來，因為她知道，葉舒言的心比她更痛，痛的流血。
    他隻是不肯相信奇跡罷了，並不是冷酷。
    葉舒言淡淡看了她一眼，起身對她輕聲告別。
    文萱點點頭，等到那個白色的影子走出咖啡店，終於隱忍不住淚水流瀉放聲哭出來。
    為什麼那時她選擇離開？
    三人對峙時，她看見葉舒言伸向藍晨的手漸漸透明。藍晨在她的尖叫裏上前抱住昏倒的葉舒言——
    金色的光芒遮蓋了一切。
    事後文萱明白了：藍晨用自己的生命凝聚起葉舒言原本要渙散的精神。
    然後，那個高挑的少年在夕陽下臉色蒼白的對一臉震驚的自己微笑：
    “如果你們有緣分……替我好好照顧他……”
    其實藍晨早就做好了一旦時機成熟就讓葉舒言忘掉一切的準備。
    但他下不去手，因為關鍵時刻，他聽見了葉舒言在心裏對他說：
    我愛你。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