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拂曉的天際又突然陰暗下來。
    黑暗急速地擴散，須臾，便籠罩了整個神賜大陸，向神界蔓延。
    即便是林浮承齋，又或隱藏在暗處的各路高手，也完全看不見，視線裏皆是一片墨色，仿佛一瞬間成了瞎子。
    李惜雨握著煙槍的手一頓，怔怔地轉頭，卻隻看見一片漆黑。
    她張口結舌。
    神界，鬼祭猛然站起身，似要證明什麼般張望了一會，然後呆滯地站在原地。
    斯科恩撰緊書頁，指節發白。
    他深吸一口氣，望著墨黑的前方，聲音幹澀：“逆天式……未來，真的要被改變了麼……”
    ……
    傑利呆呆地望著瞬間陰暗的天空，巨大的恐懼頃刻淹沒了他。
    他手足冰涼，全身僵硬，開口發出的聲音仿佛鋸木般幹澀：“……退……快退……全部給我後退！”
    到最後，他幾乎是喊出來的，喊完之後他便一下癱了下去，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被恐懼衝破理智的士兵猛然驚醒，他們想要退後，雙腿卻如同灌鉛，不能移動分毫。
    他們猶如石雕，僵硬在原地。
    嗡嗡嗡……
    林浮伸手握住掛在頸上的納天之墜，納天之墜仿佛受了什麼刺激，顫動不停，散發著詭異的黑色光芒，明明是黑色的光芒，卻偏偏照亮了林浮周身。
    林浮牙根緊咬，握著納天之墜的手越收越緊，他雙眼通紅，目光鎖在屠無涯站立的方向。
    一股戾氣，在他心中彙聚。
    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林浮體內真元緩緩流動，集中在手上。
    一隻手驀地從黑暗中伸出，承齋握住他的緊撰手。
    “冷靜。”他說。
    ……
    屠無涯右手食指抵在眉間，幽深的紫光閃爍，一絲絲黑氣從中溢出，籠罩天地。
    他麵色蒼白如紙，目光驚疑地望著手中的屠道劍。
    “噗！”屠無涯突然吐出一口鮮血，身形顫抖起來。
    屠道劍同樣顫抖著，仿佛被什麼牽引，又似被屠無涯舉起來，劍尖指向漆黑的天際。
    ……蒼天可逆！……
    虛空中，似有聲音幽然道。
    “無趣！”屠無涯虛弱地低咒一聲：“老子就快被你弄死了，還逆個屁！”
    “不可能……不可能的……”空武龍瞪著雙目，喃喃自語：“……屠道法，第九式……沒有人能煉成的！絕對沒有！……”
    驀地，黑暗中出現一點光芒。
    空武龍雙目瞪得更大，眼球似乎要掉下來。
    光芒變化，它仿佛被拉扯著，向兩邊延伸，成了一個扁扁長長的橢圓形。
    這黑暗中的光芒便似一點致命的希望，它延伸著，在空武龍眼中無限放大。
    蒼天可逆，命運可改，你果然是厲害啊。
    隻是沒想到，竟然現在才去見你……
    空武龍意識的最後一刻，如是想道。
    那點光芒越拉越長，無限延伸，在眾人視線中，黑暗仿佛被一分為二。
    空武龍無聲無息地在光芒中化為灰燼。
    嗡嗡嗡……
    納天之墜顫動得越發厲害，連帶著林浮心中的戾氣也越發強烈，他感覺無比抗拒那一線光芒，幾乎想要衝上去將它摧毀。
    嗡嗡嗡……
    屠無涯手中的屠道劍也越發顫抖起來，隱隱與納天之墜形成了對抗的節奏。
    坪！
    坪坪坪坪坪！
    倏地，破碎的聲音不斷響起。
    黑暗崩碎，整個天地瞬間大亮！
    咚！
    納天之墜發出一聲悶響，玉上玄奧複雜的符紋一陣流光閃動，變化起來。
    與此同時，林浮識海中的《明萬法太虛訣》突然翻開，一頁頁急速翻動著，而後又重新合上。
    林浮臉色一白，癱軟地靠在承齋身上。
    屠道劍一瞬間失去光澤，劍身甚至有了斑斑鏽跡。
    屠無涯搖搖晃晃地落在地上，雙目一閉，坪地倒了下去。
    從朱火營到帝國聯軍之間幾乎成了一片空地，傑利呆呆地看著空無一物的周身，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這就是……神階的實力麼？
    李惜雨緩緩飛出朱火城，落在屠無涯身前。
    她的眼神複雜，睫毛下透出的流光隱隱有驚駭的色彩。
    “老家夥……沒想到你的後代竟然真的練成了……”
    嘣！
    她的話尚未說完，屠道劍突然崩碎！
    “咳咳……”屠無涯勉強睜開眼，苦笑著咳血：“真真是無趣啊……根本不是我練成第九式，而是那家夥突然發瘋。”
    他撐起身體，顫著手伸向屠道劍的殘片，將之捧起。
    “讓你亂來……現在好了吧。”他嘴角的笑漸漸斂去，抿成一個苦澀的弧度。
    豔紅的鮮血不斷從他唇間溢出，沾在墨色的衣衫，暈開，隱去。
    風起，日掛高空，初秋氣微寒。
    “……走吧。”屠無涯輕輕一歎，臉上是與他平日完全不同的落寂。
    “走吧，都走了。”
    爺爺走了，空老鬼走了，屠道劍也走了。
    他單膝跪地，手中捧著屠道劍的殘片，仰首望天。
    “從此以後，世間再無屠道！”他抬手指天，麵色平靜：“你贏了！”
    話音剛落，屠道劍的殘片倏忽化作飛灰，煙消雲散。
    ……
    叮叮叮叮叮叮……
    冰山高聳，天色淡藍如披霜，薄霧飄渺，一片氤氳。
    山中有劍，輕顫，每一次顫抖都激起清脆如鈴響的聲音。
    點點冰屑從山體滾落，一絲裂縫悄然漫上冰山，隨著一次次顫抖漸漸擴大。
    叮叮叮叮叮叮……
    山中劍顫抖的幅度逐漸加大，然而在它旁側，一座青鼎卻是動也不動。
    寒氣彌漫的世界，一座高聳冰山，半邊搖晃，半邊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