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無涯一劍揮出，斬在克裏特的郊區森林裏，劍光帶著吞噬山河的氣勢，劃過一大片樹木。
    然而良久，才看見那些樹木攔腰而斷，切口整齊無比，不見一絲木躁，即便坐上去，相信也是十分舒服的。
    躲在窗下偷看，被劍光刺激得剛剛睜開眼睛的邁克不由想道，如果這位劍修哥哥去做伐木者，大概會很受歡迎吧。
    “好厲害……”傑森驚歎著。
    “唔……”邁克皺著眉想了想，語氣肯定帶著稚氣：“沒有導師厲害！”
    “那是當然的！”傑森鄙視地望了他一眼，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整個大陸還有誰比導師更厲害？”
    ……
    兩個孩子的天真話語沒有人注意到，所有人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半空中的屠無涯身上。
    他剛才斬過的地方，卻是空無一物。
    屠無涯臉上一貫散漫的笑容換成令人窒息的冷笑，他緩緩將長劍舉至胸前，語氣仿佛鍍了一層寒冰。
    “空老鬼，這麼多年過去，你仍在玩這招？就不覺無趣？”
    四周靜默半餉，才有一個蒼老沙啞的聲音飄飄渺渺地響起：“小娃，你是誰？”
    修真者們放出自己的神識，但很快，他們皺起了眉。
    沒有！
    無論怎樣搜索，就是沒有一點那人的影子。
    林浮的神識最為強大，自然是明白那空老鬼在哪的，他心中讚歎，這套身法他也知道，《明萬法太虛訣》中無一不全，隻是空老鬼能將它練在這種方向，也算奇葩。
    《驚鴻掠影》舞翩翩，大江淘浪過華年！
    《驚鴻掠影》這套身法，使用起來，如同霓虹翩舞，華麗卻不累贅，具有相當的觀賞性，但這空老鬼，卻是將它用在了暗殺行刺的手段上。
    屠無涯長笑一聲，手中的劍嗚嗚嗡鳴起來，一股凜冽的劍意直刺夜幕！
    “哈哈哈！有趣有趣，我倒是忘了，空老鬼你還不認識我呢。”他俊逸的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每說一字，都能讓人有身墜阿鼻地獄的錯覺。
    “真是有些不甘心呢，空老鬼，我這麼、這麼地恨你，你卻一點也不知道。我日日夜夜都在詛咒你，把你的雕像斬成碎片，把每一塊柴木當作你劈成一絲絲，把每一塊岩石當作你斬得隻剩粉灰！”他臉上湧起瘋狂之意，眼神猙獰得令人遍體生寒：“而且你卻不知道！是不是很有趣啊？空、武、龍！”
    空武龍三字一出，不論修真者還是聯軍士兵，都是一片嘩然！
    “空武龍！”
    “大陸僅有的十大神階之一，空武龍大人！”
    “哈哈，朱火城竟然惹上了這樣一個大敵，光明神保佑啊！”
    “朱火城完了！”
    ……
    神階，對於神賜大路的人來說，是個傳說中的詞語。
    無敵！
    這就是他們對“神階”的定義。
    承齋微微皺眉：“這麼快就把這些家夥引來了。”
    林浮也不由蹙起眉，隨即舒展開：“不管他。”
    空武龍隱於黑暗中，半餉才緩緩開口，聲音竟是將周圍的嘈雜盡數壓下：“小娃，你於我有什麼深仇大恨？說不定是個誤會呢？”
    在外人看來，他這句問話是胸襟寬廣，但實質上，他的確是忌憚眼前這個小娃的！
    好熟悉的感覺啊……空武龍在暗處眯起眼，有些疑惑地想著。到底，在何處見過？
    屠無涯冷笑一聲：“誤會？如果真是誤會，我大抵現在就會入魔！”
    他輕輕撫摸著銀白銳利的劍身，如同在撫摸自己心愛的人：“你不認識我，但是認識他吧……
    屠道劍一出，天地皆罷黜。”
    屠無涯前方的空間波動起來，如同湖麵蕩起的漣漪，一個身著唐裝，發須皆白的老者倏忽出現，他目光熾熱地盯著屠無涯手中平淡無奇的劍，眼神似乎能將人灼傷，但在瞳孔深處，卻又有一抹深深的忌憚。
    “屠霸下……是你什麼人？”
    屠無涯揚起一道諷刺的笑，也不知是在笑誰，他渾身真元猛然劇烈波動起來，將他的衣袍鼓動，獵獵作響。
    “記好這個名字，我叫屠無涯，屠霸下是我爺爺。”
    空武龍周身反而越發平靜，他盯著屠無涯那似曾相識的臉，問道：“屠霸下還沒有死？”
    “死了。”屠無涯微笑著平靜地回答，看不出任何端倪，隻是四周的靈氣隨著他這句“起了”陡然躁動起來：“為了讓我出來，所以他死了。”
    空武龍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又回到屠道劍上，熾熱的眼神漸漸平複下來。轉而燃起陰冷的火焰。
    “十裏桃花十裏血，不見黃泉不見解。”他低聲喃喃著，忽而仰天大笑起來，麵目猙獰，狀若癲狂：“不見解！不見解！屠霸下，在黃泉路上再問我為何想殺你吧！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屠無涯突然出劍，劍光猛地亮起消失，下一刻，複又出現在空武龍麵前。
    “神賜大陸隻有冥河，沒有黃泉。”
    空武龍怒目圓瞪，望著近在咫尺的飛劍一聲大喝，竟是不閃不避，手中突兀出現一柄狹長銀白的細劍。
    鏘鏘鏘鏘鏘！
    碰撞的聲音不斷響起，二人在虛空飛舞的身影不甚清晰，隻能看到一黑一白的模糊影子出現消失，白色的身影被初升的朝陽映得橙黃，黑色的身影，反而是越加沉重了。
    直至後麵，眾人完全看不見他們的痕跡，隻有林浮與承齋能如常地觀賞這一部驚心動魄的好戲。
    承齋仰首望天，手裏輕鬆地提著巨大的金錘，即便讚歎也不可忽視地透出一股淡漠：“他的實力果然強大。”
    林浮一如既往地應了一個音節。
    驀地，正在纏鬥的二人分開，但兩柄劍卻仍然碰撞著。
    “喲，空老鬼，屠道法用得不錯嘛。”屠無涯目光如炬，神情全是諷刺，衣袍無風自動，真元鼓蕩。
    空武龍雙手負背，神識控製著細劍與他交鋒，嘴角也劃出一個令人生厭的笑容：“論屠道法，我用得比你熟練。如何？將屠道劍交予我，我不殺你。”
    屠無涯微微一怔，繼而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不可遏止，他捂著腹部擦著笑出的淚水，嘲弄地望著空武龍：“殺我？你真以為你占了上風？白癡，愚蠢得無可救藥。”
    他緩緩舉起右手，伸出食指。
    修長，白嫩，如同工藝品，完全看不出是一名劍客的手。當然，也是有修真者不可能有疤的原因。
    他將右手食指輕點眉心，眼神牢牢鎖定著對麵那張枯槁如樹皮的臉。
    他溫和的笑起來，不是冷笑狂笑獰笑或者諷刺的笑，溫和無害，像一個鄰家大男孩般陽光而開朗。
    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難免顯得詭異而驚悚起來。
    空武龍突然覺得背脊發涼，仿佛大冬天被塞進冰窯裏的感覺。
    “空老鬼，”他說：“你真以為，你把屠道法學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