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讀者請看這裏!!刪改彙總卷】  第七章【原第九十九章中——第一百零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0450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胤禩內心讚歎這玉般的人兒內心也是如此通透明淨,身後的仆人端來茶具垂首而立。穀梵道“八爺,你先去同幾位皇子閑聊罷。我隨後就來。”胤禩點頭離去。
    “今兒就由我來為阿哥們烹茶,一會麻煩你將茶具端到亭子便可。”穀梵轉身揭起茶罐蓋子撮了幾葉幹茶放到鼻下一嗅,幽香沁人,上好的六安瓜片。
    “今兒有美人巧手煮水烹茶真是人生一樂事。”九貝勒手執撒扇坐在石凳上跟大夥開玩笑,穀梵笑笑並不應聲。這時一個女子抱琴拾階而上。
    “八哥府裏除了花草便再也沒有娛樂的事情,我叫府裏的琴姬來給大家彈上幾曲解解悶子。”那女子深深的做一個禮,安置好琴便開彈。
    穀梵坐在一邊靜靜守著爐火,形容淡淡的。四貝勒胤禛出神的看著她。
    “小心!”一聲低沉的提示攪亂《漁樵問答》洋溢的青山綠水中悠然自得的恬謐氣氛,未到終處的滑音戛然而止。
    一抹身影撲上前將那個月白秀麗的身子摟在懷裏。受驚嚇的穀梵愕然抬頭盯著胤禛。
    “四……四貝勒。”圈著自己的手臂並沒有鬆開後背能感覺到男子堅強的胸懷和微微的心跳,水聲汲汲。原來是水開了,壺嘴噴著滾燙的水點子四處灑濺。但梵兒聽著琴聲不覺走思竟然忘記這回事。
    “還是四哥心細。”十三走上來,就著巾子把茶壺從風爐上移走。另幾個都湊過來,胤禩在最前,急切切的問“可是被燙了?”說著要去拉梵兒的手。
    “八爺,不要擔心。”剛放下茶壺,十三又巧妙擋住胤禩。他同老四好,兄弟幾個心照不宣。但是今兒做的這樣明顯,卻多少有些過分。畢竟穀梵在明麵上已經是老八府上人。
    “被燙著了麼?”胤禛鬆開她,淡淡的詢問。一瞬間穀梵覺得他又恢複成那個陰寒森冷的四貝勒,那個衝上來保護自己的卻是另一個靈魂。
    “沒有,謝謝四爺,十三爺。八爺,我不礙的。”說著又去看管茶具。故意忽略了幾個人臉上各不相同的表情。
    放下茶盞,她站起來說“剛才因為我的疏忽攪了幾位爺的雅興,如今我賠罪,彈琴一曲。正好也叫這位姑娘壓壓驚。”對著站在琴邊左右為難的琴姬和暖一笑,走過去坐下。
    “好!早就聽說咱們梵姑娘琴技了得。順便也是待水涼些好沏茶吧!”老九端坐在亭子的欄杆邊,有股子說不出的明俊雅痞。
    “什麼事都瞞不住九爺的慧眼巧思,一看九爺也是個享樂生活的人。“的確,六安瓜片不宜用滾水衝沏,否則壞了茶葉品質影響純醇的滋味。不過幾個皇子平日多是策馬張弓論時事,對這些茶藝不太在意。但老九是個例外,他言語是幾個裏麵最輕佻浮躁的,可翩翩也是幾個裏麵最有情致最懂樂趣的。
    “哈哈。難得碰見個這麼誇我的。按道理呀,該賞!”說著便掏出一枚鐲子,拉過梵兒的手撐開手掌放上去。通透水潤,明眼人也能看出種質極佳。胤禛,胤禩兄弟二人卻都表情不甚愉快。
    “收著吧,也許往後你得到的賞比這個更好上千萬倍的都有,但是我這個賞卻是真心實意的。”穀梵隻聽出話裏有話,但是深意也不便細究。攥在手裏謝賞。
    接下來撫琴,品茗就消耗了大半天光景。待到黃昏時,幾位皇子都一一告別。
    一陣夏風吹過,胤禩的額頭滲出些細汗。
    “走,今兒是乞巧節本該是留在家裏過的。怪我把你留下來了,就在貝勒府給你過一次可好?”胤禩已經走出幾步,穀梵細細看著前麵的身影,玉樹臨風,堅實高挑又不失皇家威嚴霸氣。溫潤低沉的聲音透過夏日醉人的空氣傳來,散開。
    ——玫色的天幕下清風帶著夏日的甜拂過貝勒府的柔枝嫩花。青石小徑上,一男子高大俊朗貴胄之氣渾然天成,一女子淡修天然青玉之態堪比幽蘭,兩人相伴而行。
    花園裏群鶴翔舞梨花香案上各類瓜果鮮香甜美,各個圓憨喜人。孤帆遠山青花水方置於中間,鴛鴦水清亮粼粼。金絲絹子上一枚精致的引線安然的躺在那裏,泛著青光。
    “八爺,這是乞巧?還是驗巧?”
    “這女孩子的事我並不懂,是府裏幾個老人兒置辦的。”
    “難為你還記得。”穀梵清眸流轉笑意盈盈的看了一眼胤禩,撚起引線不覺撇起嘴巴,娥眉微蹙。被胤禩看在眼裏笑出聲“怎麼,這小小的針叫咱們的梵兒竟然發起愁來?”兩手一振衣擺坐在凳上。
    “針線活在我這裏是最頭疼的一件事。往年,這投針驗巧的事都是幾位額娘、嬤嬤們做的。額娘還說你將來沒有婆家要可怎麼辦,哪個女兒家不是一手絕佳的繡工。但是我每每做起來不是紮了手就是把線攪得一團糟。”說著玉指將針輕輕巧巧的丟回帕子上。
    “哪日我去拜見福晉。”胤禩端起白瓷茶盞,舉止優雅的輕啜茶湯。
    “你去做什麼?”梵兒微微歪著頭,覺得那男子就是坐在一邊也如畫般悅人。
    “去同她老人家說,您這位拿不得針線的女兒若實在嫁不出去便許給我罷?”
    “八爺……”一聲嗔怪還沒有說完,她便被胤禩拉入懷中跌坐在腿上,霎時羞紅了臉。
    “敢問我的梵妹妹,你可同意?”如同誦經般低暗有力的聲音灼然有力,沉如檀香的氣息撩撥著女子吹破可彈的瑩潤肌膚,胤禩低著頭嘴唇在她清爽的秀發上遊動,一會到了耳珠處,一會到了脖頸間。這樣的親昵因為一雙強如鋼鐵的臂膀緊箍而逃離不得。
    綠水浮動的清池中,嬌荷羞怯的扭過了粉紅麵,徑自端詳著倒影裏娉娉婀娜的姿態。
    “爺,時候到了……”鬆克話還沒說話,被班岱捂著嘴拉到一邊。
    胤禩將懷中溫軟如水的身體緊緊摟著,手指撩撥著她嫩嫩的小耳珠,沉穩的喚“你們二人出來吧。”身後一高一矮的少年低著頭挪步從蔭影中出來。梵兒暗地裏掐了胤禩肋下一塊軟肌趁機站起來,整整飄逸輕嫋的錦衣走到香案邊問道“可是乞巧的吉時已到?”
    “回梵主子,是的。良辰吉時,最為適合乞巧求福。”鬆克匆匆瞥一眼自家主人,卻見他狠狠盯著自己和班岱,如狼似虎一般。趕緊顧盼左右裝作沒有看到……那邊的燈籠應該換一換,南處的柵欄得重新紮捆……隨後胤禩主仆都離開了花廳,因為這乞巧節乃是女兒家的節日,男賓不宜參與。
    “好。”梵兒捂嘴直笑。接下來在府裏嬤嬤的伺候下投針驗巧。她麵容秀雅端莊,心裏卻是七上八下直呼丟人丟到貝勒府。結果鴛鴦水麵針影宛如新月,嬤嬤們做禮恭喜“主子心靈手慧。”她拈著那細細的針,撇到一邊的卓爾眼露狡黠心下明白大半。把針扔回原地,笑盈盈的說“卓爾,給幾位嬤嬤看賞。”
    “調皮的家夥。”帶一群老人家得賞後高興的走出園子後,卓爾將貢果遞過去給卓爾。剛才驗針時便聽到她咕嚕嚕的肚皮抗議聲。
    “難為你想到這般仔細,將自己的針帶來。否則今兒就要叫嬤嬤們看笑話不可。”卓爾小嘴裏塞的滿滿滴,果子甜極了她隻顧的品嚐哪裏來得及回話。待一個果子下肚,她才滿臉汁液的說“唔……這下舒服多了。剛才餓壞我了,這貝勒府的果子比尋常的要好吃不知多少。”
    “若是喜歡吃,叫班岱送一籃子到府上去讓你吃夠。”沉穩悅耳的聲音帶著歡愉漸行漸近。
    “八貝勒,您說真的?”梵兒看著卓爾泛光的眼睛,不知道她是為果子還是為送果子的人。
    “八爺是用過膳來的?”天也漸晚,絲絨藍色的蒼穹高淡浩渺。風帶起煙羅白紗,好似被吹散的雲籠著玉般的人兒。
    “未曾,所以叫你來一同吃。”
    “好啊。這樣一說,我也覺得餓了。”雙眸如水蕩漾著清光碧波,彷如燈盞叫暗夜前行的人兒不覺隨光追逐去。胤禩負手而立,薄料衣袂隨風而起
    “卓爾姑娘,班岱與鬆克那裏已經擺好飯食你若再晚去一步隻怕杯光碗淨呀。”隻聽得“呀……貝勒您不早些告訴我。”一句話未完園子裏已經找不到那桃紅水嫩的身影。
    “走,咱今兒出去吃。”梵兒同胤禩向馬廄處走。
    “這是……如風!”白馬身姿矯健,宛若其中之龍鳳。如風看見他們,探出腦袋與穀梵親昵。大眼睛溫潤似小潭靜水映著兩抹仙姿。
    “從上次分別,如風就開始想念你。每次見到我總是瞧瞧後邊跟著的人。為此還失落過幾日。想來是被你的蓼花糖收買。”
    “馬兒也如人一般貪甜。不曉得我這裏還有沒有……”拿起荷包,就著燈籠下的光亮梵兒眼睛瞧著手指在裏麵翻動,如風比她還焦急大腦袋緊緊貼著她,仔細聞著那隻並蒂蓮香包。
    “你們呀……”胤禩側過去腦袋,手握拳抵著嘴笑,一段風情蹁躚自成。
    “有了!”梵兒笑著將糖拿出來,小心揭去紙皮,那邊的如風四蹄不穩,拿嘴拱她的肩膀。“如風,等一下等一下拉,糖會掉地上的。”
    “如風!”一聲威嚇,馬兒立刻不動乖乖縮回馬廄中。
    “八哥,你嗬斥它做什麼。來。”如風一見糖幾步小跑立馬將糖卷到嘴裏,靜謐的夜下聽得它“格裏,格拉”的咀嚼聲。
    梵兒正看得高興,身上忽然一暖,低頭看去是一件藏藍披風被胤禩圍在身上。
    “八哥,我不冷。”抬頭對上一雙熾熱的眼眸,後麵的話都被另一張柔軟薄涼的唇吞去。帶著森林薄荷般淨爽清甜的吻,一雙軟滑而薄得舌慢慢描繪著她的唇。剛才還是如浴春風的溫柔,接著卻是狂風暴雨的侵蝕,攻占,不留的一絲喘息。一雙手臂宛如鋼鐵製得她生疼,覺得自己就像被印刻進男子身體裏一般。但是不容多想,在濃烈狂熱的親吻下她繳械投降,放下最後一絲理智,與之纏綿在一起。
    乞巧節的夜在京城顯得格外熱鬧,鶯鶯燕燕好不養眼。
    青石板上馬兒踏著清脆的步子慢行在人流中,路過的姑娘均羞紅著臉朝馬背上的人兒望去,銀色長衫,青石右衽馬褂,玉石錦帶將驕人的身形勾勒的完美卓越。隻可惜那人卻眼睛隻看向前,懷中緊擁著一個身子。那身體被披風全全蓋去,瞧不著實際。
    “八爺,為何叫我穿著披風?”梵兒縮在寬大的披風下不滿。
    “倘若可以,我真希望將你一輩子都鎖在隻有我看得到的房間裏。”
    行走不多時,兩人下馬停在一處小攤前。兩盞燈籠散發著柔柔的光,大鍋裏是騰騰的熱水與餛飩,幾個食客在一旁吃飯低語,看到兩個人都停住聲,仔細打量。
    “八弟,你來啦。還帶來一位姑娘,這是頭一次啊。”拿著勺子的男子身著淡赭布衫,深褐布袋攔腰而係,身材竟是不差胤禩。氤氳的水汽中眉眼如畫,英氣逼人。淡笑自若的走過來,更覺其氣質斐然堪比幽蘭。
    “梵兒,這位是我的摯友,林雅玉,字清風。風哥,這位是我的紅顏知己,穀梵。”林雅玉用帕子擦過手走上前笑著問好。
    公子若玉應該就是形容眼前這位男子的。就算衣著質樸依然難以阻擋他與生的氣華資麗。
    “梵兒見過林公子。”將帽子摘下,穀梵行小禮問安,再抬頭林雅玉波瀾不驚的麵容微微錯愕卻也隻是刹那。將他們迎到一處角落的桌子處。給他二人倒茶,白瓷杯敦厚圓潤,明麗的茶水散發著茉莉幽香。
    二人捧著茶,並不言語。都瞧著忙碌的林雅玉,不一會兩碗噴香的餛飩撒著翠綠小蔥花端上來。
    “你們先吃著。”接著他又去忙碌。
    碗中,皮若凝脂半亮薄而爽口,餡料鮮香適宜,叫人連舌頭都要吞下的誘人啊。二人生就的氣質,後天的修養,吃飯的姿勢也如詩如畫。一頓飯下來,都出了細汗,卻臉上均帶著滿意的笑。
    “梵姑娘可吃的滿意?”那邊,客人已經走完,隻剩他們二人。林雅玉收拾得當便走過來,給他們斟滿茶水落座問候。
    “林公子,這餛飩可是您做的?”
    “是的。姑娘覺得如何?”林雅玉夜色下極為好看的麵容始終淡淡的笑著。
    “卻是我吃到最為美妙的食物。”
    “風哥每日都在此擺攤,你若是喜歡以後常來。他人也是極好的。”
    “好的。還望林公子不嫌棄。”
    這一夜,穀梵認識了林雅玉。
    ——不過幾日,胤禩脈象已然沉穩安健,穀梵笑著收手對他說“八爺,如今兒已經全好了,全拜皇上禦賜藥材為上品中最佳,二來你身底更是壯實。往後不要太過操心勞力,遇事要寬心就不打緊。鬆克,班岱你們二人平日也要多勸慰你家主子,時常開解著。”
    旁邊的二人聽到這話不禁撇嘴,鬆克輕輕歎口氣卻被聽到“鬆克,可是有難言之隱?”
    瞅著自己主子沉臉警示,他有話也急忙要搖頭說無。心內卻道:這位大爺除去聽您的話,旁人誰能勸動。
    看到胤禩康複,穀梵也說離開多時如今也該回家去。胤禩心裏千萬般不舍,也隻是笑說:“正是,把你留下多日,想來福晉定時無比思念。用過午飯,我叫班岱護送你回府。”
    因為天炎氣熱,胤禩又將她多留了兩個時辰以避暑氣,而後日暮西山才備軟轎親自騎馬將她們護送回府。蘭達似乎感覺到要回家一般,幾日懨懨的狀態立馬好轉。在馬車裏撲來撲去的同穀梵與卓爾嬉鬧。
    剛下轎就碰到正欲進府的三哥富諸隆,兩人自是熱鬧一番。與胤禩一番話別,待送走胤禩,挽著三哥家去。
    京城的夜晚,燈盞弘輝人流熙攘,一男子便裝獨自遊走。涼帽一頂,撒扇一柄,好不風流雅致俊朗倜儻。惹得擦肩而過的姑娘都飛媚含情。
    “老板,一碗餛飩。”
    “好的,您稍等片刻。”穩如沉香的聲音帶著內斂。
    “公子,您的餛飩。”還是圓潤潔淨的白瓷碗,個大皮薄的鮮肉餛飩,一杯茉莉幽更佳的淡茶。天熱,男子隻吃下半碗便再也沒有胃口,幹脆坐在角落處細細觀量忙來忙去的那人。
    淡赭布衫換作天藍色,更是將主人襯托的高潔淡秀。
    “這位公子,可是餛飩不可口?”看著來人走進,他一時沒有回過神。對著早已冷卻的碗發呆。“公子?可是身體不適?”林雅玉坐在一旁的長凳下,長眉微擰。
    林雅玉不似胤字輩的皇室兄弟,劍眉淩厲,威嚴不怒自成,他的眉眼淡修天成,好比修竹白玉一般纖麗,更加逼人心魄。
    “梵姑娘。”這一聲,終於將神遊四方的穀梵叫醒。
    “林,林公子……”
    ——“梵姑娘。可是身體哪裏不適?”林雅玉清如純水的眸子裏穀梵看到自己的倒影。想想自己鬼使神差的喬裝一番隻為到這裏喝一碗餛飩,不覺好笑。
    “梵姑娘?”望著麵前溫文靜雅的男子,穀梵搖搖頭說“不是,林公子的手藝絕佳,隻是天熱我吃不下去。希望您不要介意。”
    林雅玉聽後,輕舒一口氣,眉眼舒展開來“沒有關係的,我去給你倒涼茶來。”說著將還剩半碗的餛飩拿走,在台子那裏端來一碗梅色湯水。
    “來。雖然入夜,卻還是燥熱得緊。”接過碗,一口下去沁人心脾的舒服。甘甜與苦澀交揉混合。
    “今天隻有梵姑娘一人麼,八弟未曾相隨?”
    “是。”
    “女子家這樣晚還是不要到處走動才好,雖然是做男裝,但更叫人觀瞻不忍。”
    “是。”霎時嬌顏暈紅。
    “我送你回家吧。”說著雅玉站起來整理整理衣衫,行動甚是瀟灑。
    “不必勞煩公子,您還要做生意吧。我自己回去就好。”穀梵起來,放下銅板就要走。卻被一隻臂膀攔住去路。
    “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來吃飯。不礙的。而且我豈能叫你一介女子獨自回家。”口氣裏是於容顏氣質不符的堅定。穀梵錯愕。片刻又說:“那這攤子堂而皇之放在這裏,不怕……”
    “不怕,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況且這兒就是我家。”桌椅後一扇木門隱約浮現,穀梵才知道原來林雅玉的家就在此地。內心莫名歡喜起來。
    夜色更濃,街上的行人也寥落零星。兩人的腳程都是慢悠輕鬆,更如同舊友相逢夜遊共敘往事。
    “今兒天氣不錯,你瞧天上的星辰也較往日更明亮。”順著手指看去,夜幕低垂宛若水樣絲緞,繁星密布極為耀眼。穀梵的臉上不覺洋溢著並不多見的笑容,不做矜持,沒有壓抑,純粹而幹淨。扭頭對上林雅玉溫潤的鳳眸,她不再躲閃而是誠然接受。
    兩盞笑靨,如花動人。雖無言,卻情萬千。
    不多時就走到家,林雅玉負手目送她進門,穀梵回首望去,月影下一襲矯姿鎖清朗,放佛修竹一杆傲天獨立。那人予她一枚安心的表情,揮手相別。
    朱門輕闔,柔柔的月色下,是一個心懷春情的羞怯少女。門外,卻是不複方才的溫柔男子,堪比天人的俊顏是無盡的愁緒。
    ——“格格,是不是與八貝勒幽會去了?”剛踏進屋子,俏皮的聲音便脆脆的響起。鳳眸浸水虹光灑遍引出兩暈嬌羞全被鬼靈精怪的卓爾看去,急急湊上來接過穀梵手裏的涼帽紙扇,把她攆到榻上,嬉笑著問“格格,是不是叫我猜對了!我早就看八貝勒對您有情有意。”“不過,您穿著男裝出去做什麼?”
    “我知道了!您是要給他一個驚喜!”卓爾嘰喳不停,樣子像足了南街上的媒婆劉老太。
    穀梵換去長衫馬褂,身及雪白中衣。那邊的卓爾還是一個人興奮著。
    “如果格格您嫁給八貝勒,以後待貝勒封王賜爵就是八王妃!”想想這稱呼卓爾都覺得威風,紅木太師椅上兩條纖細的小腿晃蕩的更起勁。
    “你若再這樣,瞧我明天把劉老太召來替你選戶人家嫁了出去,換個耳根子清淨。睡覺去。”連威脅帶哄騙的把卓爾送出門。放下簾子,穀梵跌坐在床上。她如所有少女一般,體會到情動。這感覺竟遙遙十二年後才來。撲倒在冰涼的絲被上,腦海中長身玉立於月中的男子帶著溫暖笑容的摸樣又幽幽浮現。
    突然,晴轉疾風,睛光燃火,隻見一抹幻影在房間閃過,門扉輕動就聽得兩聲低吟,庭院又恢複安靜,夏蟲愉快的歡唱,葉影撩動。
    ——四貝勒府:
    “什麼!”四貝勒府裏的男子,戾氣驟然,憤怒再也擋不住,一拍座椅直呼“蠢貨!”能這樣在貝勒府裏大發雷霆的也隻有胤禛自己。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派出去的一十二名暗影手怎麼會都在一夜間視自己如路人,雖然神誌清醒,武功依然卻根本不記得自己的使命,不記得他們是為四貝勒兩肋插刀的死士。
    “莫非這內閣學士府有玄妙?”說話的是於準洋,機智謀慮曾名動天下,卻在兩年前忽然失蹤,哪個會料到他如今拜四貝勒府下!
    “焦潔呢?”胤禛負手麵牆,外人看不出他喜樂,可是隻背影就如同虎狼一般殺氣蒸騰,哪還用看他表情。
    “四貝勒。”一男子模樣約三十中間,微垂首進言。
    “說!”一字如落錘,容不得怠慢等不得徘徊。焦潔雖然跟隨胤禛數載,依然畏懼於他的霸氣,不!是被其震懾。
    “這些人全部都是被人服下‘忘憂丸’導致記憶全無。”
    “忘憂丸?是什麼東西!何人會有這樣的東西!”語氣裏,在場的二位都聽出了不同,那是老虎被人踩了一腳的狂吼。
    “這忘憂丸乃絕世奇藥。人服用後隻會忘情忘憶卻不會有任何不適。我也隻是聽先師說過,再配合脈象體征而得出的結論,並沒有見過這種藥。至於什麼人會有,當今也隻有清虛大師寥寥幾人知道方子。但他素來神遊四海,更不參與世事。屬下實在不明白小小的學士府有什麼人會給兄弟們下這藥。”
    “莫不是穀梵姑娘?”於準洋抬起的眼睛與胤禛相對,兩個人雖無言卻用神情交換著信息。最終於準洋低下頭,麵色微青。隨後同焦潔一起出了房間。
    “我說你莫不要暑氣衝昏了頭腦,那種奇藥連我這學醫半生的人都不曾見過,那小姑娘會有?咱們四爺可不是開玩笑的人。”卵石小徑裏,二人擦枝漫步。在一處角落停步落座。
    “四爺叫那姑娘迷亂了心智,你我未曾。我仔細思量也隻覺的她才有可能。”於準洋話語裏帶著氣,惱自己的主子平日冷麵寒語卻頗有心計謀劃,如今……剛才兩人的對望,他讀出的意味是四貝勒說“於準洋你該叫焦潔好好給你瞧瞧得了什麼病。”
    “小心著。什麼混話也能亂說的?”焦潔叮囑好友,那邊臉色陰鬱的說“暗影死士培養一個不容易,如今就白白損失掉十二人。”一想到這裏,他更是火從心生。
    “不礙,武功全在。”
    “全在?在有個屁用!武功不難教,難的是讓他們順從!這些人培養不易,可咱主子隻是為了盯梢一個小丫頭!”越說越惱,焦潔急忙挎著他往外走“別氣,別氣。咱今兒到天安居痛快喝兩盅!”
    前腳兩人剛走,後腳一個青衣小奴才就圓眼提溜的跑了。
    ——“林公子,來一碗餛飩,老樣子不要蔥。”王三強像每天一樣坐在靠近豆腐鋪的桌子上。雅玉笑著把一個個玲瓏剔透的餛飩下鍋。熱水咕嘟咕嘟不一會就沸騰了,白嫩的餛飩盛在碗裏,滴幾滴香油,放幾朵芫荽,雅玉把碗放在托盤上小心交給我。
    “王大哥,你的餛飩。”老實憨厚的農家男子嘿嘿一笑,抽出一雙箸大快朵頤。
    這時天剛亮,做生意的小販陸陸續續的進城來,鋪布架攤子。
    如今來雅玉攤子的人都曉得,林公子有一位自江淮來投奔親戚的表弟,名叫小五。我到這裏半月有餘,同他們也都熟絡起來。
    想當初,我頂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小童麵孔怯怯拽著林雅玉的衣袖說:“表哥,你可還記得小五?”他瞧了我一眼,倒了一碗茶放在陰涼處喚我過去。待我坐下,他俯下身子在耳邊說:“梵姑娘,你好生調皮。”我身體一怔,他清秀淡雅的容顏畫出一條絕美的唇線。
    我跳下凳子,上下左右的看,粗布小褂係腿褲,小涼帽和清虛師父教授的易容術,沒有一點紕漏為何他一眼就認出了我。
    早上我這樣一身打扮從房間出來碰上尋我的榮軒哥,竟被他當做行為不軌的毛頭小賊,不容我解釋上來揪著小辮就衝進我的臥室說:“梵兒,可是這個小賊偷了你的東西!”我們是十餘年的兄妹啊……
    剛去那兩日,雅玉待我如貴客,專門煮了一小鍋綠豆湯連白糖罐子放在我麵前說“涼茶太過寒,你喝這個吧。”然後就招呼客人們。
    食客都是街邊做小買賣的商販,王三強就是一個。他家在城西邊,日出挑著擔子來,日落再出城。每天都要一碗不加蔥花的大碗餛飩,位置永遠不變,抬眼就能看見花嫂。街上的人都知道三強喜歡餛飩攤旁邊豆腐鋪的花嫂。不過,賣花草的陳魯子,賣小菜的李豁牙是他的競爭者。
    麵對這些人,花嫂獨獨對雅玉好,每天送些豆腐,豆汁兒過來。後麵知道我這個“表弟”就多了一份。作為回報,下午休息雅玉便給花嫂五歲的肚子安心講授功課。他長得可愛極了,這讓我想起以前驚了馬匹使我被陳致遠救下的那個倔強的小男孩。
    他見我第一眼說“玉哥哥,為何你的兄弟沒有你長得這般好看?”我聽聞做鬼臉嚇他,那邊雅玉捂嘴輕笑,斜飛纖麗的眉毛柔柔的舒展開來,鳳眸微闔宛如新月。
    “這位哥哥也是生的極好看的人兒,等安心長大就會發現。”他摟過小家夥,這樣說道。
    ——安心仔細再仔細地瞅瞅,瞪著無辜的大眼睛搖搖頭。
    “林公子,你今年多大啦。”到了吃晚飯的時候,花嫂帶著安心來吃餛飩,小家夥手裏捧著一包糕點吃的高興。
    “安心乖,點心明天再吃吧。今天你玉哥哥專門包了大個的餛飩給你。”我把兩碗白嫩圓胖的餛飩端上來,趁機準備拿走他懷裏的吃食。小孩子吃多零食,就不愛吃正餐。但是這虎口奪食並不順利,他緊緊摟著說“這是我的。娘給我買的。不給小五。”
    安心不像他的狗虎子那麼喜歡我,所以一直叫我小五,而不是哥哥。雅玉和花嫂糾正過,我笑笑說隨他吧。
    “安心,如果你聽話吃飯,將來就不能長得高高的做大俠。小玲也不會嫁給你。所以聽玉哥哥的話,先吃餛飩。這點心我給你留著。”雅玉俯身摸著安心軟軟的小身體,好言勸慰。聽到心儀的姑娘將來可能不會嫁給自己,他問:“女孩子都喜歡高高的男人麼?像玉哥哥你一樣?”雅玉俊秀的臉上蕩漾著笑容說“你問小五。”一大一小兩個男孩都看向我,我說:“是呀。”安心一扭頭“小五是男的,說的不算。我信玉哥哥的話。點心給你……明兒我再吃。玉哥哥你不要給小五還有虎子吃……”
    虎子是條好看的細犬,安心在它隻有一尺長時撿來的。最近因為“投敵叛國”被小主人冷落至今。晚上我給它剝雞蛋吃,它高興的很。這時正趴在我腳邊消食。
    “小生今年二十。”他摸摸安心光溜溜的小腦袋,給他抽出筷子放在手中,囑咐安心餛飩燙,小心。然後又端來兩碗“小五,來吃飯。”他把撒了小蝦米的那碗推過來,柔聲說:“吃吧。”
    “林公子已經成年,也該選一門親事成家。你人有才又這麼溫柔,對待自家表弟都如此細心。哪個姑娘嫁給你,一定是上輩子積德。”
    “我一個人閑雲野鶴久了……”我挑著餛飩聽他們說話,偶爾瞥一眼雅玉,他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投下淺淺的墨色。
    “話哪是這樣講的。你瞧街上的男娃,到你這個年輕都做爹了。我瞧綢緞莊的趙小姐對你情誼不淺。她人又漂亮懂禮,我看你們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趙小姐趙思思是布店趙老板的千金,容貌端莊嬌豔,聲音好比蜜糖。
    埋頭吃飯的安心抬起頭一臉真心的表述自己的心意“我也喜歡思思姐姐,她長的像仙女兒一般。學堂裏的同桌都說她好看的像畫兒一樣。玉哥哥,你娶她吧。”
    ——等天色全黑,商鋪攤子就基本打烊歇業。酒家與青樓便虹霓灼灼的開始迎人接客。水紅燈籠盞盞光明,比白晝之時更有別樣風情。
    “今天累麼?”暖風拂過,空氣中緩緩流動的清香醉人心脾。雅玉白衣臨風,橘色華光在他臉上投下溫柔的色調。這條路我們走了半月,他每日送我回家。
    “不累。這樣的生活是我不曾體會的。每日快樂充實。同你,花嫂,安心還有虎子在一起很輕鬆愜意。”
    “真不知道,如果學士大人知道你每日這樣在餛飩攤當小工會多麼生氣。”
    “或許會連胡子都翹起來的。”我們雙目一對,捂嘴笑出聲。
    在這裏,我認識的男子並不多,四位哥哥,還有幾位阿哥,陳致遠與林雅玉。
    胤禩,貴氣天成,英挺傲然。
    胤禛,冷峻孤高,寒如冰川。
    胤禵,率性伶俐,聰慧狡黠。
    陳致遠,俊秀飄逸,邪魅不羈。
    而幾位哥哥則是剛正內斂,溫文爾雅。
    哪個都是人中龍鳳,卻獨獨隱於街市的林雅玉有讓人感覺溫暖的能力。他的氣質比之於前麵的幾位更高潔,他的笑容更真誠,他更溫柔……我著魔一般的想要日日見到他。
    還有一點,他好像林妹妹見到的寶哥哥,我總覺得此人無比熟悉。可是,真真的沒有見過。前生今生都無印象……
    “回去吧。快要入秋,夜晚警惕著傷風。”他替我緊緊衣衽,在街角處站定負手看著我。
    “恩。你也回去吧,明天我早些尋你去。”
    “好。”
    我扭身踱了兩步,再回頭他依然站在原地,那一刻我恍惚覺得他的神情比水還要溫柔。沒有想到我會回頭,他一愣又笑起來。
    “雅玉,你喜歡趙小姐麼?”
    “梵兒,你喜歡八貝勒麼?”
    ——
    “四爺,梵主子最近每日都易容去街市上到一處餛飩攤幫忙打雜。”暗影手一襲黑衣,躬身稟告。那濃濃的顏色好比胤禛臉上的寒霜。
    ——月華清冷,遠處虹光斑斕。我望著幾步之遙外的林雅玉,他神情寂然,因著逆光再瞧不出更多的內容。
    “梵兒,回去吧。”待能看仔細的時候,他隻回我一餘背影。
    第二日,我再去餛飩攤,他正將筷子從清水中撈出往每個筷桶中放。白皙的手指清水淋漓。瞧見遠處的我,溫柔的笑著:“小五,瞧什麼呢。吃飯了麼?”
    林雅玉二十歲,但是他的神情卻深沉而安詳,不似弱冠少年一般青澀飛揚。偏生一張容顏清秀俊逸。
    快步過去,揭開鍋蓋下了一篦餛飩,熱浪翻滾的沸水瞬時波平浪靜。
    “我瞧雅玉像天上的仙人一般。”他一怔,然後走過來拿過勺子,輕輕說“調皮。小心叫安心學去你這小無賴的模樣。”我做個鬼臉跑到桌子上吃西瓜。
    “雅玉,為何你挑西瓜永遠都這般甜。以前,我爸……”猛然住嘴,勺子裏的西瓜塊掉回瓜瓤。但是林雅玉正在忙著盛煮好的餛飩,咕嘟的水聲將我的聲音隱去。
    “小五,囑咐你好多次,西瓜要飯後吃。”他端來餛飩,還有一塊油亮鮮嫩的煎餅。把西瓜抱走,無視我含情至深的眼神。
    說起西瓜,好比寒冰刺心。以前我對同學舍友說,若有下輩子一定要做西瓜裏的蟲子,吃盡天下最甜的西瓜。父親最是了解我,每到蒂落瓜熟的季節家裏西瓜不斷,由我吃個高興。不過有時爸爸挑的西瓜會過沙或者過生。為此還同他叫囂。在學士府不比那時,行為舉止皆有規矩,西瓜也是刀工齊整的小塊端來。我很久很久沒有一個人捧著半顆瓜用勺子舀著吃了。
    來餛飩攤的第二天,桌上就安安穩穩墩著半顆瓤紅皮脆的西瓜和一柄小巧的勺子。
    “雅玉……這西瓜?”
    “喜歡吃西瓜麼?要不要切開吃?我平日都習慣用勺子這樣舀著吃,忘記你是女孩子,一會我切開它。”這西瓜看著真好吃啊……
    “不用。不用……如今我是男孩打扮,就沒有那麼多講究。咱們就舀著吃,舀著吃。”我嘿嘿一笑,恨不得捧著它親一口。
    自那以後,每天他都會準備半顆不大的西瓜給我吃。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