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泰然處之 第六十六章 抬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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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年了,除夕我自個兒代了添晴的班,去宮門前守夜,舉著燈籠,刺骨寒風迎麵吹來,我想著爸媽如今又該依靠誰?老天爺,還得求你多多保佑他們了,我便跪在地板上一邊掉淚一邊朝老天磕了三個響頭。
卻聽得遠處傳來了嬉笑聲,擦幹了眼淚站直,卻見是幾位皇子舉著一些稀奇玩意兒走。段川在其中,看見我,隻是微微側目一笑,淡若清風。
他們從我身邊走過,是要去太子的苑子吃酒,我趕緊低下頭納了福,豈料有小黃門來報太子爺白日裏生擒了一隻黑熊,這會正叫人煮著熊掌,要幾位皇子就在園子中轉轉,待會兒便在園中席地而生,以天為戲,以地為席,弟兄們好生一聚。
我暗想這太子爺挺有境界的呀。
幾位皇子隨處地走動,段川隻立在原地,默默站在我的對麵,看著我。我氣一短也不知該作什麼,隻由著他看,好一會兒,有一皇子上來對段川道,“九弟,你怎麼杵這兒,如此站著不動,莫冷了身子。”說著便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又一行禮,“五王爺吉祥。”這五皇子便是段川的親哥哥,段翔。
他似笑非笑地又看了眼段川,段川背著手,腰間別著一塊墨色玉佩,穿著一身月白長袍,外罩著寶藍色的錦裘披風,“太子殿下怎還不來?”段翔訕訕笑道,“他不過是找個樂子耍耍我等罷了。”
好一會兒,太子便在眾人簇擁下來了,所有人低下頭行了禮,隻聽得邊上的小黃門叫了起,眾人起了後便席地而坐。
太子命人上了那熊掌,我是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好家夥,也忍不住朝前看了過去,卻看不出個所以然,隻聽見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太子一拍桌麵,怒道,“好一個廚子,竟讓本宮吃不熟的熊掌!”
我看著段川的反應,他目光淡然,不見異常。太子命人將那廚子帶上來,當著眾皇子的麵問道,“你之前是如何對本宮說的?”那廚子一臉求死的模樣跪倒在地,渾身顫抖著不知該說什麼。
太子緩緩站起來,“你若是給本宮吃了這生東西,本宮病了倒不責備你,隻是幾位皇兄皇弟的身體安危,你如何擔待得起?”
我不知道太子爺今天要演一場戲給誰看,隻是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
太子笑著將那熊掌用筷子夾起,扔到地上,“你之前告訴本宮,你家三代都是煮熊掌的,如今,你向本宮說了謊——”廚子渾身打了個顫,猛地磕在地板上,明明是寒冬臘月,可是我卻看見了那庖廚額上豆大的汗粒慢慢地溢了出來。
“自不量力的廢物!”太子眼睛看著眾人,口中罵的卻是庖廚,我心中泛起一絲涼意,如今眾位皇子對這太子之位虎視眈眈,他這分明不是在罵廚子,而是告誡那些暗動手腳的皇子們。
太子一掌把盤子掀翻在地,大喝道“廢物!浪費了我不易打來的獵物是小,掃了各位皇子的興致,你該當何罪?九弟,你素來好舞弄刀劍,你便廢了他,也好泄了諸位心頭的恨罷。”
太子慢慢踱到自己的位子前,微笑著看向段川,段川表情淡淡的,不卑不亢,隻是微微低著頭,我知道他雖不曾有段宣那種向往以仁治天下的胸懷,但也絕不會讓無辜的人受難,隻見他整了袍子,走到太子麵前,行一禮道,“臣弟愚見,認為此人不可胡殺。”
太子目光一驚,橫眼掃向段川,“你是認為熊掌熟了麼?”段川沉默不說話。
太子忽笑道,“既然九弟認為熊掌已熟,那便親口嚐它一番,如何?”
我見段川臉無表情,隻是安靜地站在眾人之中,對太子躬身卑微,然後緩緩地抬起步子走到那庖廚麵前。眾人屏住了呼吸,他是救人還是去撿起地上的熊掌吃?
我也握緊了拳頭,心裏頭七上八下,如果他去吃那熊掌,正是意味著那廚子並非自不量力,他可以把熊掌煮熟煮好!熊掌便是這江山寶座,這廚子恰是他段川啊!
然而段川俯下身子翻看那熊掌,輕言笑道:“果然不熟。”然後抬頭看向太子,“若是太子殿下痛恨他到了極點,何不親手要了他的命?”
太子冷冷一笑,“你以為本宮沒有那個能耐?”
段川淡然答道,“臣弟不敢。”
太子猛地用餐盤裏削肉的尖刀直捅進了那廚子的心窩,“本宮不僅要了他的命,還要一刀直搗他的心窩!”
四周一片死寂,太子目光炯炯,段川一片泰然,四目相對,太子似是想起了什麼,命人將那廚子的屍體裝入一個籮筐,看向了我。
我趕緊埋下頭,卻已經晚了。太子微微一笑,“還差幾分就要到子時,看來我們是無什麼可以玩樂的,倒不如命個宮人拖著這自不量力的廚子,從這往那宮門走一周,如何?”我心一涼,不知該如何是好。
周遭的一些諂媚的皇子笑道,“妙法子!妙!”我看了一眼段川,他隻是緊繃著一張臉,沒有看我一眼。我咬咬牙,不就是拖個屍體嗎,想當初在戰場上拚死殺敵,踏過的屍體也不知多少,便領了旨欲去拖那個籮筐。
突然一雙手握住了我的手,段川緊繃著一張臉,製止住了我的動作。
我本想衝他搖頭告訴他沒什麼關係,可他隻是大力將我甩到身後,將我擋在他身後,踏步向前欲說話,我怕他又惹惱了太子,隻得快速將那裝著屍體籮筐拖了就走。
我低著頭走過太子身邊,隻聽見他對段川低語道,“蛇打七寸,一招便可致命。”
我竟是段川的七寸!
段川沒有說話,隻是默站著,我感覺他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身後,盯得我渾身難受,隻感覺周圍的皇子們指著那筐子裏的東西發笑,一種莫名的屈辱感湧上心頭。
我握緊了拳頭,一步一步往前挪。這皇宮本就一個讓人丟掉尊嚴的牢房,金色的誘人的美麗的牢房,我咬住下唇,一股莫名的恨意升起。
走過每一寸皇城大殿,拖著的是一具屍體,一隻手從籮筐裏掉出來,驚得一些宮人對我大叫大罵,我忍住心中的屈辱繼續往前挪步。說不定大年初一就傳乾清宮的紅夫拖屍於城門的臭聞,也許…。。關義王會殺了我。
我胡思亂想才走著,卻已到了宮城的盡頭,便有侍衛從我手上接過了屍體,他抬頭快速地掃了我一眼,“又是哪位夫人送了人來?”我默默地放下屍體,轉身回了。
走著走著,感覺身後一直有人跟著我。天開始下雪,大片大片的雪,鋪天蓋地飛下來,才一會兒的功夫,我腳上的鞋子便被侵濕了。
回頭一看,竟是段川,他拉住了我的手,我無力地掙紮了一下,隻行了禮,“九王爺吉祥。”段川卻一用力把我攬進懷中,銅牆鐵壁似的胸膛壓得我有幾分窒息的感覺。
他渾身冰涼,幾分顫抖,我抬起頭,茫茫黑夜中,他的雙眸明若晨星,雪花漫舞,飄在他的肩頭落在我的發絲上。
他緊緊地摟著我,在我耳邊一字一頓咬著說道,“今日之辱,他日必將十倍奉還!”
在這冰冷的寒冬之夜,我的心竟湧起了一股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