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兄如父，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在父親的靈前守了三夜，度森一句話也沒跟我說，估計是一直沒有原諒我。
    度蕭和我卻是很親，日日陪著我跪在靈堂前，同我說話，同我說以前的我是如何如何的淑靜溫柔，度蕭的眼睛像他的母親，桃花形狀，鼻梁卻和度森的很像，長開了一定也是個美男子。
    “姐，為何那次墜馬之後你的性情大變了呢？”度蕭撐著小腦袋巴巴的望著我，問我。
    我看向院中漫天的繁星，“你還小，不明白，連姐姐自己也不明白。”
    度蕭瞪大了眼睛，“為何你什麼都對紅玉說，對我卻不若她？娘和大哥都是向著紅玉，連你也是…”
    我無語，任他發作。
    這時度紅玉從門外探出個頭看向我們，她張了張嘴卻沒有任何的聲音，我心裏頭一陣發酸，向她招了招手，紅玉便跑過來鑽進我的懷裏，我本就生的瘦小，又是跪了幾天兩眼發黑，隻是拍著她的後背，“度蕭，紅玉，我們都是一家人，無論發生什麼，姐姐和大哥都會保護你們，一直會保護你們…”
    度森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重重的握住我的肩膀，長歎一聲，卻隻念出了我的名字，“紅夫…”
    度森俊美的雙目垂下，終是有淚水打在了我的衣襟，我深深的點了點頭，卻如何也發不出一個字。
    度森不可不說是個奇才，度家經過他的接手反倒更加的風生水起，我一天到晚不是出去玩就是在家裏頭擺弄度紅玉和度蕭兩小兒，每到用膳，度森力求食不言寢不語，正襟跪坐，將肉一片一片的撕成條放進我的碗裏給我吃，我的吃相實在是可觀，終於有一天度家的兩個男士一口同聲，“今兒個以後你便自行在房中用膳吧…”
    我倒——
    我在自個兒的院子裏種了很多梅花，有一次我半夜起來如廁，竟看見度森立在梅樹下望著我的房間發愣，一見我隻著內衫而出了臥房，大罵我是豎子，提著我就丟進了房間，靠之，連上個廁所都要梳妝著服，我昏。
    度森行及冠之禮的時候也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知禮溫婉的妻子，曰，謝羅葉，在度家祭祖的大祠堂裏，鄉裏的長者們念念有詞，度森本著一身青衫，今日卻換了一身白銀的薄衫，水袖綢緞，披著長發，更顯得玉樹臨風貌勝潘安。
    在祠堂上，長者為度森束發，戴上禮冠，我從來沒有見到過度森如此虔誠嚴肅，甚至有幾分肅殺的模樣，長輩們又唱道，“取字卿長——”
    度卿長！！
    我的大哥而今及冠取字卿長！
    就在及冠之禮不久，便有長安來帖，拜度森為太學學士，請我大哥入長安太學讀書。
    我興衝衝的向大哥稽首道賀，他卻隻是皺著眉頭，“我若一走，這度家上下豈不無了規矩？”
    “大哥隻管去，度家就交給紅夫吧。”我樂得他快走快走。
    “胡鬧。”度森眉頭皺得更深。
    “大哥你不是想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嗎？如果大哥不入主太學，怎麼去精通《大學》《中庸》，憑什麼使得度家人信服？大哥日日說我為豎子，我看大哥也不過如此而已。”
    度森目光一陣收縮，顯然不信這番話出自他那個隻顧著玩樂的妹子，我氣憤的瞪了他一樣，“你…難道不願，不想去嗎？”
    於是，次日午，度森前往長安求學，大嫂謝羅葉過門不過數月，不宜奔走，便留於家中，家中隻剩下我與謝羅葉是嫡子身份，盡管度蕭度紅玉的母親是我們的長輩，但是不過是個妾，身份地位和下人相差無幾，當家作主的擔子便壓在了我那十七不過的大嫂和我這年不過十三的“小丫頭”背上。
    我本就不怎麼耐得住性子，家中大小全扔給了大嫂，沒有度森的管束，越發的沒了規矩。
    那日夏陽炎炎，我隻著單衣也熱得渾身是汗，在鄉間小路亂走竟闖入了誰人的家宅之中，木窗樸質，隔著窗戶，我便看見有一個人高束禮冠，微側身子，長長的睫毛打下一束陰影，於桌前舉書而閱，他倏地一抬頭，二人目光相遇，霎時，一抹疏離的笑意在他的唇邊浮現：“姑娘何事？”
    話說著，他便起身整了衣襟，優雅而得體地向我一行請客入內的姿勢，我當場愣住了，支吾著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我…我…”
    那人雙目透徹，耐心的注視著我，始終含著一抹有禮的微笑，直到我“我”了半天，他才道，“姑娘莫急，有事可慢慢說，在下段宣，字陵仲。”
    段宣段陵仲！
    我張口結舌，滿頭大汗，“我…我叫度紅夫…”
    段宣微微頷首，“請進。”
    我正要入內，門外便有人粗著嗓子喊來，“陵仲…。這有你的信帖，快過來瞅瞅——”
    來人眉宇與段宣有幾分相似，看似卻比段宣年長，段宣應聲，“諾。”便朝我抱歉一笑，整了衣衫朝外走去。
    半晌，那段宣又入內對我有禮一笑，“姑娘莫非是度家的二小姐？”
    “有禮。”我答。
    段宣命書童擺了茶，“卿長此去長安怕是少說也有幾載幾年，便將度家大小一事交托給了段某，度姑娘意下如何？”
    我一驚，“什麼？”
    段宣隻是噙著淺笑，舉止自成一派說不出的風流：“方才令兄修書一封，說的正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