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彈劾案起引風波 第四十二章 遇險清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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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聽見燕三娘輕輕的鼾聲,離歌笑終於實在忍不住輕輕悶咳了幾聲,勉強吞下喉間不斷上湧的膿血,剛受傷時離歌笑還隻是覺得後腰如撕扯般的劇痛,而到了現在疼痛早已如萬根金針在全身經脈間反複遊蕩,不斷壓迫在各個血脈上,攪得五髒六腑都在體內翻騰著,後腰更是如火燒一般灼燙著。
早些時候,離歌笑伏在燕三娘身後躍入水中的那一刻,兩人雖然躲過了大部分利劍,但最終淩厲的箭雨中還是有一支射進了他的後腰,直直的沒過箭頭,他勉強拖著疲憊的身軀,抱著燕三娘上了岸,上岸後他第一件事不是給自己療傷,卻是給燕三娘把脈,直到感覺她的脈搏平穩有力,這才鬆了口氣,勉強用盡全力才將她抱至離河岸稍遠的樹葉堆上。
劇痛如潮水般湧來,覆蓋了他的全身,全身筋脈都凝在一起,離歌笑跪在河邊,脫去外套,他看不見身後的傷,又怕吵醒燕三娘,將衣服撕下幾條之後,又將剩下的揉成一團咬在嘴裏,手上用力,一個挺身猛的拔出了長箭,劇痛如刀片一般生生撕開了自己的身體,瞬間離歌笑隻覺得胃中的鮮血猛的湧至喉頭,生生的被布團堵住,喉頭被血塊堵住無法喘氣,離歌笑趕緊扯出口中布團,將黑色凝血吐在一側,大口呼吸著,他怕燕三娘看到害怕,仍不忘回頭看一眼,好在看見燕三娘仍是沉沉的昏睡著,這才鬆了口氣。剛剛鬆了口氣,才感覺後腰傷口處血如泉湧,趕緊點了穴止血,雖是好了一些,但仍有鮮血汩汩的流出。
離歌笑這才微微放下心,將白布裹在傷口上,調停片刻,忽然又覺得身上血氣不斷逆行,筋脈受阻,趕緊盤腿坐下吐納,想將真氣歸入脈絡之間,稍一用力,卻覺得腹痛加劇,猛若洪水野獸,一刻間灼痛他的五髒六腑,尚未回過神,猛的一口鮮血又吐在麵前。離歌笑抬手才發現自己的指尖已然發黑,心裏一沉,箭頭喂了劇毒。
離歌笑重新聚神調息,過了很久,這才勉強將毒氣逼入雙手之上,暫時保住五髒六腑不受毒害,隻是劇毒的毒性驚人,轉眼間離歌笑的雙手竟然慢慢犯黑,直到整個雙臂都徹底變黑,離歌笑才停住吐納調息,接著點穴封住自己雙臂上的曲澤穴,瞬間毒性和真氣在雙臂的經絡間纏繞交錯,仿佛生生要將離歌笑的手臂撕開。離歌笑直到盡管封了穴,但毒素仍會慢慢順著血液流回全身,三天,最多再過三天,他就會度發身亡。
筋疲力盡之下離歌笑這才倒在地上,看著眼前滾滾的河水,迷迷糊糊之下,離歌笑開始回顧他這一生,童年時就失去雙親,他早不記得自己的父母的長相,從來沒有體會一天家庭的溫暖,好不容易勤學苦練榮登金榜後卻又再次失去了自己的妻兒,一生戎馬闖蕩邊疆為國盡忠,現在連自小一手帶大的弟弟都一心要置他於死地,十年任錦衣衛指揮使,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為了保家衛國,他殺了太多不該死的人,他巴結權貴敷衍趨勢被天下人誤會。
如今就算知道應無求處心積慮的要親手殺了他,他仍然不恨應無求,離歌笑隻恨他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的殺了自己,卻要投靠嚴世蕃。其實,今天若能平平靜靜的死在這河邊已是他最能奢望的最好的結局。
恍惚之間,離歌笑仿佛看到了荊如憶的笑臉,美得如花,豔得如夕陽,她含笑看著他,眼睛裏帶著迷茫,如憶,如憶,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是你的丈夫,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為什麼你做的每件事都是要逼死我,為什麼你要殺了我的兒子,我是你的丈夫,我把你放在手心裏,含在嘴裏,用盡我全力去疼愛你,為什麼,為什麼你到最後都不願意留一絲希望給我,為什麼,我不理解。愛也好,不愛也罷,從她死的那天起,他的人生就已經徹底改變了----
無求,他似乎又看到了無求的影子,一張和他父親極其相似的臉,一張俊美的臉,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敢正大光明的殺了我,為什麼你要投靠嚴世蕃,無求,我對你太失望了,如果你敢告訴我你要殺了我替你父母報仇,我離歌笑可以高高興興的把命還給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們朝夕相處了十五年,都是假的嗎,難道這一切在你心裏竟然留不下一絲感情,為什麼你要逼我殺了你。
楊繼盛,他仿佛又看見了楊繼盛的臉,一個激靈,離歌笑勉強坐起身,隻覺得全身如撕裂般疼痛,他忽然想到,自己不能死,他還沒有將三娘送出去,絕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死,他要將三娘平平安安的送至錦衣衛衛所,將奏疏和金子交給皇上,他才能安心的去赴死,現在,至少現在他還不能死。
他慢慢拖起劇痛的身體,收拾完染血的衣物,走到河邊,慢慢清洗幹淨,夕陽緩緩的落下山頭,離歌笑又從河裏捉了幾條魚在岸邊洗清,生火,烤魚。慢慢在黑暗之中,漆黑的雙手才不再那麼觸目驚心,離歌笑強忍針紮般的疼痛,朝著樹林深處走去,要對付明天會遇到的應無求,他必須準備一些武器,隻有消滅了他們,才能上路,現在隻能伏擊,否則一旦被應無求追上,僅憑現在的狀態,必死無疑。
死,不要緊,隻是在完成任務之前決不能死,在將燕三娘平安送回錦衣衛之前絕不能死-----
聽著燕三娘沉沉的呼吸聲,離歌笑緩緩的吐著氣,隻覺得五髒六腑都疼的絞在了一起,抬手他拿起手邊的竹子,緩緩的製成弓弩,快沒有時間了,他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一支,兩支,三支----六十支----
不知道過了多久,離歌笑注意到太陽漸漸從東方升起,他隻覺得腦中已是昏昏沉沉,原來活著是如此無休無止的負累,他安靜的看著眼前製好的弓弩和長箭,心裏從未有過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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