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騙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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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清軼回到別邸之時,汪懿璿正靜靜地坐在院內的湖邊看著點點的殘荷發呆,映著夕陽的暗淡光輝,其身姿如同蒙上了一道虛幻不實的清影,仿佛隨時會消散了一般,惹人疼憐。
榮清軼放輕了腳步,走到她跟前,將外衣脫下給她披上,並拉她入懷:“聽陳嫂講,一整個下午你都在這裏待著,現在已經是深秋時分了,怎麼還穿的這麼少,仔細一會又著了涼。”
汪懿璿頭抵在他的胸膛,依然保持著先前的姿勢,語調惆悵:“荷花謝了。”
“荷花謝了,明年還會再開,聽話,回屋去吧。”說著,榮清軼擁她起身。
汪懿璿看了看身上披著的戎裝,有些意外:“今天,你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榮清軼親了親她的唇角:“會議結束的早,所以就回來了。你一個人待著總是會胡思亂想,我有些放心不下。今天頭又疼了嗎?”
汪懿璿搖了搖頭,臉上依舊是那副茫然無係的神色。
如今的汪懿璿越是順從乖巧,榮清軼的心裏則越是不安。
榮夫人的厲聲嚴詞猶在耳畔徘徊:“在女人的事情上,你一貫恣意妄為,年少風流,風花雪月,倒也無可厚非,但是現下,你竟做出這樣的混賬事,教我如何再聽之任之?施家雖無權勢,卻是本城望族,商戶關係廣綿全國,根基不容小覷。一旦女方的事情張揚出去,施家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你是榮帥府的唯一繼承人,做事情怎麼還如此地莽撞張狂,不知輕重!凡事我都為你考慮著想,你非但不感激我,而且還為了這個根本不愛你的女人,拿著槍氣勢洶洶地闖進來,難道,你是來找你的母親拚命的嗎?”
當榮清軼得知母親指使醫生對汪懿璿使用侵蝕神經的毒藥之時,憤怒滔天,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舉止無時不刻不在父親母親的掌控之中,但是,卻沒有想到他們的行動竟會如此迅速,那天下午,受了刺激的汪懿璿剛剛發熱不起,母親便已經著手安排好了一切,目的便是致汪懿璿於死地,以維護榮帥府的尊嚴和聲威。
對於汪懿璿的病,起初榮清軼並未在意,但凡女子,驟然遭遇此事,定會存下心病,尋死覓活,鬱結一段時日,但是後來汪懿璿的情況卻越來越糟糕,囈語不斷,氣息衰竭,甚至幾度昏迷,生命垂危,他這才覺察出不對來,於是,便讓副官跟蹤打探,方才知曉了汪懿璿高燒不退的根源,進而得以阻止醫生,挽救了汪懿璿的性命。
但是卻為時已晚,因注射了大量麻痹神經的毒藥,汪懿璿的身體已被徹底擊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汪懿璿的神誌都是模糊不清的,舉止異常,人物不辨,瘋瘋癲癲。
後來,在榮清軼的精心護顧下,汪懿璿的病情終於漸漸好轉,然而,此時的她已不複初見時的活潑明麗,其性格更如同完全蛻換了一般,變得乖順嫻靜,溫和雅然,不再記得以往的所有人和事。
汪懿璿的身姿本來就偏瘦弱,病後的她更是單薄蒼白,我見猶憐,此外,還存下了常常頭疼的後遺症,病發之時,簡直如曆酷刑,即便是醫生在旁也束手無策。
每當汪懿璿病痛難忍之時,榮清軼的心中便分外地愧疚煎熬,想著事情的因果起源,他便對汪懿璿格外的順從體貼,盡己所能,滿其所需。
再者,曆經此故,於汪懿璿之大小事,榮清軼也防衛的更加細致入微,以防汪懿璿再遭遇此等不測。
看著汪懿璿那愈發美麗驚人的容顏,榮清軼心中一動,索性將汪懿璿一把抱起,往屋內走去。
裁縫師傅看著鏡前試裝的方夢娉,滿口的阿諛奉承:“施太太身段苗條,穿什麼都好看,這款旗袍簡直就像給您量身定製的一般,合身的緊。”
看著鏡中的美麗身姿,方夢娉心下歡喜,即刻轉身去看施敬愷的反應,卻見他表情淡漠,目光並未落在她的身上,隻是怔怔地望著裁縫鋪外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她失望地斂住了笑容。
正待開口問詢,施敬愷卻突然起身,快步行至門外,表情極其錯愕。
方夢娉吃了一驚,立刻隨之跟了出去,隻見一輛軍車跋扈地駛過裁縫鋪,車內一抹女子的剪影若隱若現,一個轉彎,便再也不見影蹤,方夢娉當下便慘白了臉。
“敬愷!”方夢娉遲疑地喚道。
施敬愷回過神來,看著滿臉委屈怯怯的方夢娉,心中多少有些愧疚:“衣服若是喜歡,就穿著吧,我這就去結賬。”
語罷,卻又忍不住轉頭看了看軍車駛離的路線,停頓了半晌,方才自嘲蒼涼一笑,搖著頭重新踱進了裁縫鋪內。
方夢娉心跳如擂,等鎮靜下來,隻覺得渾身上下都是冷汗。
軍車在一家茶餐廳門前停下,榮清軼摸了摸汪懿璿的臉頰,笑的寵溺:“我第一次見你便是在這家茶餐廳,這裏做的榛子蛋糕很正宗,你特別喜歡吃,以前隔一段時間就會遣人過來買。”
說著,他便吩咐司機下車去采買榛子蛋糕。
隔著車窗玻璃,汪懿璿凝神望了望茶餐廳的旋轉大門,眸色稍稍起了漣漪,然而,隻是那麼短短的一瞬便很快被隱下,待再轉過頭來時,則仍是一副令榮清軼迷戀的清淺笑容。
自茶餐廳散心歸來,汪懿璿就常為噩夢所困,頭疼的痼疾也再次複燃,在此雙重折磨下,其精神整日不濟,甫才複原的麵色還未來得及紅潤便又很快憔悴下去,榮清軼心痛不已,便請來老中醫為其調理,問其病因,老中醫則久久長歎:“貴夫人思慮過重,氣血兩虧,心病使然,藥石隻是輔助,首要的則是解開心結。”
聞言,榮清軼良久沉默,待老中醫離去之後,他坐在床側,隱忍著熊熊的怒意:“莫莫,平日裏,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有我護顧著你,你還在憂心些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汪懿璿看著他,唇角的笑容悲涼,聲音幾不可微:“你,可會娶我?”
榮清軼臉色鐵青,撫她眉角的手生生頓住,終於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見狀,汪懿璿流下兩行清淚,心情鬱結,當晚便又發起熱來。
離開別邸之前,榮清軼發了很大的火,聲言若是誰再將外界的音息透露給汪懿璿知曉,他便會給誰好看。
關於自己的婚訊,汪懿璿終究還是知道了,適才,看著笑容愈發恍惚不實的汪懿璿,榮清軼竟無能應對,他恐慌的厲害,對於汪懿璿,他本來就患得患失,加之病後的汪懿璿心思沉重,情緒散幻,故而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嗬護著,生怕她對自己再有抗拒疏離。
現在,汪懿璿已知曉了自己不能給她婚姻,他們之間將會有如何的結局,她將會如何待他,榮清軼不敢去想,更不敢去直視麵對。
一連好幾日,榮清軼都未在別邸內出現,倒是老中醫日日都過來為汪懿璿診脈,這日,汪懿璿精神稍濟,待老中醫訴述診脈結果之前,她屏退了他人,獨留老中醫一人在旁。
“診脈的結果,我希望先生能為我保密。”
老中醫驚異:“三公子的差事,老朽豈敢隱瞞!?”
汪懿璿盡量表現得淒婉無比:“但凡女子,哪能不期望名分地位,三公子待我,事無巨細,關懷備至,但是卻從未承諾過娶我,因而我才心病日盛,身子羸弱難愈。現在,三公子即將成婚,我命運若何,清楚可識,先生乃醫者,仁心大義,所以,我懇請先生能夠助我,給我一個存活下去的籌碼,故而千萬勿將診脈結果告訴三公子。”
老中醫麵色凝重,終是不忍汪懿璿楚楚可憐的憔悴眼神,隻是歎道:“即便隱瞞,也隻能是一時罷了,老朽可以給夫人一段時日作為緩衝,但是時間一長,便沒有辦法再隱瞞下去了。此間,還望夫人能夠顧惜自己的身體,否則,腹中胎兒難保。”
老中醫走後,汪懿璿長時間的沉默怔忪,水米未盡。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上傳來一陣熟悉的皮靴踩地的橐橐聲,汪懿璿心中一驚,強撐著下床將匿藏於枕頭下的一包得來極難的藥粉加注在了桌案上的茶盞之中,待一切妥當,再上床躺好,一番折騰下來,其渾身上下幾近虛脫。
榮清軼進屋之時深深地看了床上的汪懿璿一眼,隻見她眼眸緊閉,臉頰上是病態的嫣紅。
他輕輕地走近,俯身親了親她的嘴唇,強勢的氣息即刻鋪天蓋地籠罩下來:“聽說今天,你又沒有好好吃飯,這麼多天了,難道氣還沒有消?再生氣也不能不顧惜自己的身體,我會心疼的。”
汪懿璿翻了個身,背對著榮清軼,一語不發。
榮清軼有些尷尬:“我不該亂發脾氣,更不該這些多天都不過來看你,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再慪氣了。”
見汪懿璿仍舊沒有回音,榮清軼有些煩躁地走到桌案前,倒了一杯茶水,茶盞拈在掌心輕輕摩挲。
在綴飲之前,他又望了望汪懿璿瘦削的脊背,眸中是隱隱的期待與惱怒:“與西北馮氏聯姻乃父親之意,我雖為少帥,卻並非事事順遂,此番對你有所隱瞞,是我不好。身在上位,凡事都需籌劃謀略,婚事也是如此,但是莫莫,隻要你肯等我,給我足夠的時間,到時我必定娶你為妻。”
沉沉言畢,他便將茶盞移到了唇邊,這時,汪懿璿的聲音從床側處低低地傳來:“茶水已然涼透,就不要喝了,仔細傷胃。”
聞言,榮清軼眸中的怒意頓時消散,鬆了口氣,笑道:“我一介軍人,哪會如此嬌貴?”
“軍人也是凡人罷了,也需要她人為之牽掛和擔心。”
因汪懿璿從未言過此等軟話,榮清軼回味過來,頓覺心花怒放,他歡喜地放下茶盞,快步走到床前,順勢俯身翻過汪懿璿的身子正對著自己,帶著一些孩子氣的無理取鬧:“這些天,你有沒有想我,我可是想你的緊。”
說著,便迫不及待地吻將下去,其唇上的溫度灼熱似火,迅速點燃了整個室內的溫度,汪懿璿掙紮了一下,最終歸於平靜。
一日晚飯結束後,施老夫人特地將施敬愷留下,雙目淩厲,不悅地薄責道:“夢娉最近常常外出,臉色也很不好看,今天下午,她一直坐在電話機旁發呆,詢問答話也是心不在焉的,作為丈夫,對妻子的異常變化,怎麼一點都不上心?”
施敬愷想起夜裏常被噩夢驚醒的方夢娉,自知理虧,並未同母親作過多爭辯,隻是虛心認錯,坦言自己不夠盡心,且承諾自己今後定會嚐試改正。
施敬愷回房之時,方夢娉正坐在梳妝台前專注地看著什麼,不經意聽到他進屋的聲音,有些慌張,立即將手中的物什藏在了睡衣的袖袍之中,換上了一副無懈可擊的笑臉服侍他入侵。
施敬愷審視著方夢娉有些蒼白的臉色,忍不住問道:“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可以安排司機帶你到醫院去做個檢查。”
“你,怎麼這麼問?”方夢娉的語調有些異樣。
“你最近常常不能安然入睡,氣色也很不好,若是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強撐著。”
接過睡衣,施敬愷又沉吟了片刻:“一直以來,我都不是一個稱職的好丈夫,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今後若是遇到了什麼難為的事,我想我是可以幫你的。”
方夢娉愣了愣,雙眸漸漸溢滿了淚光,強忍了半晌,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施敬愷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靜默須臾,不由得輕歎一聲,上前擁她入懷,安撫性地輕拍著她的肩背,再也不發一言。
自那夜之後,方夢娉的行止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