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意外的是，沈二竟然不到半刻鍾就出來了。
    我心情不好，自然對他也沒什麼好臉色，冷冷嘲諷：“喲，二爺這麼快就出來了？怎麼不在裏麵多待一會，白家舅爺可羨慕死你了。”
    沈二無奈，隻能當沒聽見。
    我冷笑一聲，又高聲道：“難道人家小姐沒拉著你一起玩泥巴嗎？也是，這裏哪來的桃花樹……”
    他拿我沒辦法，隻能拉我坐到他身邊，我甩開他手，見那丫鬟又出來了，抿著唇冷笑。
    那丫鬟卻像是被她小姐教訓過了，眼角微紅，雖然還是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高狀，卻少了幾分有人撐腰的感覺，垂著頭在我麵前福了一福：“安公子，小姐有請。”
    “別介，”我悠閑坐在自己椅子上：“又不是為見你家小姐來的。”
    那丫鬟垂著頭，又道：“安公子，小姐有請。”
    被戚櫻管束了這麼多年，我當然不敢對他有不滿，隻能怨恨那些長了一張死人臉執行起主人的話來絲毫不打折扣的櫻衛，連帶著也厭惡了像他們一樣行徑的人，這丫鬟像剛才一樣有活力還好，蔫了之後我反而不放過他，聽了她的話，譏諷道：
    “你家小姐非要一個一個請進去，是怕以後不知道孩子父親是誰嗎？”
    “司鳳！”這話一出，第一個嗬斥我的竟然是沈二，他抓著我衣袖就往他身後一拖，我這才發現那丫鬟已經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睛通紅，隱隱顯出殺意來。
    我懶得理沈二，對於揣摩人心把握分寸，我遠比他來得老練。所以我安司鳳任性驕縱的壞名聲傳了這麼多年，卻沒一個人真恨我入骨。
    那丫頭瞪我一會，終於還是馴服地垂著頭道：“司鳳公子，小姐有請。”
    我甩開沈二的手，自己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在前一刻，我是真的不想見這個叫白漪然的人，可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至少，她能讓沈二顧忌她到嗬斥我的地步。
    在某種意義，她打敗了我。
    我很想看看這個女人是長得什麼樣子的，很多人不相信，我對女人的容貌是抱著鑒賞的態度的，很多時候，她們在我眼中像精致的瓷器，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當然，會愛上她們的人對於我來說，也是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
    如果沈二也要走進那個世界中，變成我眼中又一件瓷器，我也許會記得他有多漂亮，卻絕不去觸碰一下。
    出乎我的意料的，她比展紅綾差不了多少。
    我應該是見過展紅綾的，我記得那個人在天香樓上起舞時人如其名，腰肢若軟眼神如水般，樓上人隻得她一個眼神，卻丟了魂魄，那時父親輕輕教我：“你看，司鳳，這就是掌控了人心的力量，再多的軍隊刀劍，也抵不過這人一個眼神。如果有一天你能遇見這樣的人，最好能收為自己所用。”
    我對父親的話記得這樣深，以至於我看見這個穿著白貂裘昭君套站在昏暗耳房內的女子的時候，我腦中竟然想的是“要不要把這個人收歸麾下？”
    白漪然長得美極，不怪乎她的丫鬟那樣擺譜，她天生姿容絕世，眉眼中透著人上人的高貴，這樣的人天生是要成就一段傳奇的。
    隻是，這樣的人，也往往就太過聰明，也死得容易。
    比如現在，她就會對我說：“安司鳳，你剛才說的話，讓我很想殺了你。”
    我輕挑著眉尖瞟她一眼，淡淡道：“想殺我的人那麼多，你又算老幾。”
    我第一次說這話是對西鐸玄顓，他當即炸毛，揚言要揮師踏平我中原，在我家的祖墳上放羊，我被這幼稚的報複計劃逗笑，險些從馬上跌下來。從此他和我結仇，動不動就和我在邊疆上打上一場。
    可是白漪然淡然得出乎我意料，她說：“那就算了，我不習慣和那麼多人爭。”
    我哈哈笑，笑完了之後正色對她道：“那整個江南的女人都想嫁給唯汜，你為什麼不讓給她們，在你們當年在桃花樹下打滾的泥猴裏麵找個嫁了。”
    她抬起那一雙杏眼，眼中隱隱有銀芒，說道：“對於我喜歡的人，我絕不讓步。”
    我隻因為她眸中異色驚了一瞬，旋即意識到她也是有著慕容家血脈的人，慕容家人和外人生下的孩子眼中都會有異色，算是血脈缺陷中比較好的一種。
    回過神之後，我一臉無辜問她：“你說了什麼？”
    “司鳳公子請不要裝傻，”她靜靜垂下眼睛：“這不是一個暫時占據了上風的人應該有的態度。”
    我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帶著銀芒的眸子又抬起來，睫羽像斑斕的蝶翼，一閃一閃的讓人畏懼，她就這樣看著我宣布：“我並不怕讓司鳳公子知道，今天唯汜來找我隻是為了問我洛神髓的采取方法，我也並不介意司鳳公子今天和我說的一切的話，我更不介意以後司鳳公子和唯汜的往來，因為……”
    “因為你們已經定親了是吧？”我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她唇角浮起笑容，溫文爾雅：“能以最溫和的方式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很欣慰。”
    我簡直不知道這個女人叫我來是來幹什麼，如果不是不想出去看見沈二我一定現在拔腿就走，不過這個女人也很快就能把我逼走了。
    因為她繼續說道：“作為曾經很期待見到司鳳公子本人的人，漪然隻想告訴閣下一句話。”
    “什麼話？”我皺著眉看著她。
    有著絕美麵孔的女子垂下睫羽，偽裝成一個最柔順溫和的大家閨秀，對著我福下身去：
    “謝謝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