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我滿意地帶著唐伯父替我煉製一批大還丹和四份唐門絕毒楓辰緋的允諾向唐伯父告辭，後者則已經愛不釋手地圍著那一堆藥草打轉，完全沒有搭理我的意思。
    我得意洋洋帶著青笙打道回府，可惜樂極果然生悲，崔魏第一號流氓登徒子崔青焉大人輕飄飄一個龍潛步，就把我們堵在了院門口。
    青笙一臉無言：“青焉你想幹嘛？”
    記得我第一次看見崔青焉的臉，那時青笙叫他是叫“焉表哥”，現在才過了幾天，焉表哥就降格成青焉了，再過幾天，想必會直呼崔青焉了。以崔青焉的行事風格，選魏門門主肯定是先選聽話的，青笙雖然品性純良，可是憎惡分明，等到他對崔青焉直呼其名的時候，應該也是崔青焉下手扶植別人做魏門門主的時候。
    我雖然不敢說能控製青笙的想法，可是正如當年西鐸莫離所言，不管我做了什麼，或者別人做了什麼，我都能給人一種“錯絕對不在安司鳳身上”的錯覺。我當時笑說那是當然，齊安王府本來就擅長操縱人心，是邪門歪道，莫離王子既然看穿這一點，不如早點抽身退步，小心被我弄得太子都當不成。莫離向來是自負的人，也有自負的本事，當然不聽，可是他那個父王就沒有這份定力了，一個離間計下去，當夜就兵書鐵券召他回京，他當時隻隔三十裏就能入關，接到兵書，幾乎一口血嘔出來，從此恨我入骨。
    當然，對青笙，我不利用，隻算計。
    我隻會為他好。
    畢竟，九國這些勢力的少主都一個個成了人精，他這樣耿直的年輕人實在太少。
    畢竟，我也不是以怨報德的人。
    眼看著崔青焉一雙狹長眼意味深長地在我和青笙之間掃來掃去，薄唇一張，似乎就要吐出什麼不中聽的話。我眉頭一皺，在他說話之前一把抓住他衣領，按倒在院牆上。
    “小兔崽子，別想著借我做筏子給人口舌，和小爺我鬥你還嫩了點，不要逼我翻臉，相思門手上有的是你的破綻，隨便往崔巍的長老那裏扔幾個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最好給我安分點！”我在他耳邊低聲威脅著，眼看著青笙跟了過來，我神色淡淡地放開他，一副什麼都沒做過的樣子，撣撣衣服。
    “沒事了，我們走吧。”我若無其事地對青笙說。
    “啊？……好。”青笙驚了一下，還是垂著頭跟著我外麵走，大概還是怕我暗算了崔青焉，一麵走還一麵不住地回頭，我心中暗嗤：那陰險的小混蛋哪裏還需要人擔心，他不把你賣了就好了。
    話是這樣說，可是轉過院角的時候，我忍不住地回頭，那仍沒骨頭一樣懶懶靠在院牆上的青年的表情，仍然是我第一次見他時的玩世不恭，狹長眼微眯，像是一頭潛藏在深草叢中的慵懶的豹子，那樣漫不經心地看著你，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撲上來！
    隻這一眼，我就心有餘悸。
    林城的雪夜，冷得讓人窒息，深寒的夜裏，我站在窗前等著戚櫻回來，殘月是彎彎的一勾，驛館有很好的小葉羽楓，比小孩的巴掌大一點的葉子，層層疊疊地長著，落不下雪來，樹下的枯草是一個個暗黃的圓圈，卻沒點柔和的感覺，看上去就知道紮手得很。
    我在心裏盤算著我商會那天我可能買下的藥草，再想想戚櫻那六味幾乎是傳說中的藥草，心下一陣氣餒，雖然當時我給出這個藥方的時候戚櫻也說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當時也不服氣地說他太悲觀，可是現在，正專心致誌地“謀事”的人是他，而我，卻整天惶惶著，明明手裏抓著這麼多東西，卻總是一陣陣沒有來由地心虛。
    也許，是我太在乎，所以無法從容。
    當年那個談笑間退敵百萬的安司鳳，成就他的，是齊安王府深厚的底蘊，是連城在朝中的支持，是那個始終陪在他身邊不曾離開的那個叫戚櫻的人。
    而現在，一件件都要沒有了。
    我頹然地靠在窗欞上，堅硬的木棱把我額頭磕出一條深陷的凹痕，不痛，隻是清晰地知道在那裏，見證著我的狼狽。
    我也隻有在這樣無人看見的暗夜裏，沮喪一回，狼狽一回，等院門打開的聲音響起，等戚櫻帶著一身寒氣走進門來，等他唇角輕勾，墨黑眼笑得彎彎，我就還是那個自信得近乎跋扈的靈狐安司鳳，總是自稱小爺，總是無比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