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鳳，好點了嗎？”戚櫻的手仍扶在我身側，源源不斷的暖意從他掌心湧過來。
    我這才驚覺過來，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是正和魘並肩立在大船上的北靜，這樣的冬天，他竟然也穿得單薄，身上的黑貂皮披風應該是魘的，分量不輕，可惜被海風吹得低飛著，沒起著什麼效果。
    這些天來，他看我的時候，眼中隻寫著四個字：誌在必得。如果不是我比誰都清楚他喜歡的是誰，我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愛上我了。
    當然，這隻是一個並不有趣的玩笑。
    古時秦穆公得百裏奚，也知道隻用五塊羊皮的價格來買下，不讓人懷疑，他這樣沸沸揚揚地追捕我，雖然大周那個昏庸的皇帝未必知道被他“棄用”的北靜王在幹什麼，可是其他七國君王難道是瞎
    子？知道我落魄到連個北靜水溶都對付不了，豈不紛紛湧上來，畢竟北祈司鳳將軍的名聲早就被世人傳得如同戰神般，狡猾如西鐸莫離，野心如北鐸炎宸，豈會沒有一點動作。看他這樣自信，毫不避諱，難道是斷定自己能在這些強敵環伺下成功把我抓去。
    還是，根本就和我揣測的一樣，北靜的目的，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複雜？
    我疑竇叢生地看著對麵船上的北靜，他也麵帶微笑地看著我，我別開眼睛。
    我沒有一點心虛的理由，可是我並不想和北靜對視，我厭惡他那坦蕩的目光，好像他什麼都沒做錯，錯的都是我們。
    日已漸高，天卻一點點暗下來，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奏，風更狂了，卷起潮氣纏著人亂轉，我躲在戚櫻身側，不經意間看見南門瑾忽然緩緩地站了起來。
    他抱著錦時，他的身體單薄得接近孱弱，做這樣的動作有些吃力勉強，我剛想走過去，被戚櫻拉住，他說：“你看。”
    南門瑾抱著錦時走到懸梯邊，仰望著站得高高的北靜。
    一青一白，一高一低，都是一樣的王室貴胄，都是一樣的驚采絕豔，都是一樣的驕傲，一個不屑於問出口，一個不屑於出言辯解。
    南門瑾的腳下，踩著的是錦時倒下時流下的血泊，當時的刺客就是在這裏被北靜一掌擊在後心，栽入海中，卻再也沒有浮上來。
    我知道南門瑾在想什麼，我也知道北靜在想什麼，我甚至還知道，他們之間漠然得如同仇敵般的眼神交流，是什麼意思。
    他們仍然這樣站著，他們曾有一樣的目的，為了追捕一個可以拯救大周的安司鳳，為了挽回一個衰老腐敗的帝國，可是現在我清晰地看到，他們之間，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崩塌。
    在這樣的崩塌下，大周的命運，已經不受控製地走向無法預測的深淵。
    過了良久，久到我幾乎要以為南門瑾會被寒冷的海風凍僵，他忽然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向我。
    他的聲音因為太久地抑製眼淚而沙啞著，眼角微紅，神色凜然。
    他說：“這艘船給我，我要帶著錦時回去。”
    我看著他懷中已經青白的錦時的臉，為在聽見他這句話時那一瞬間鬆了一口氣的自己而覺得慚愧。
    但是，我仍然不會說“如果時間倒回，即使南門瑾繼續與我們為敵，我也不希望錦時死”的話。
    因為這不是我的本意。
    請原諒我的卑鄙，原諒我的自私，在此刻我最在乎的是那個叫戚櫻的人的生死，我可以回到那一瞬間為錦時擋下殺手，可是我不會讓任何人再阻攔我和戚櫻。
    包括北靜。
    南門瑾坐著北靜的船離開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給北靜的。
    他說：“從今天起，南安王府與北靜水溶，勢不兩立。”
    他曾經在說起北靜時說“他是我師父”，可是現在他直呼其名，正式宣戰。
    我在那一刻看到的南門瑾，是可怕的。他不再畏懼大周的皇帝，他不再刻意隱藏自己的能力，他也不再是那個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活的南門瑾，他曾經無視站在他身邊的錦時，而在他失去錦時之後，他為了仇恨而拾起自己的力量。
    即使是我，也無法對現在的大周局勢有更樂觀的想法，何況是以大周為己任的北靜，在聽到南門瑾宣戰的那一瞬間，他臉色慘白，眼睛盯住了戚櫻，我第一次看到他眼中彌漫著這樣的殺意。
    他已經不打招呼，不再偽裝，直接問道：“戚櫻，和我一戰，你贏了我放你們走，你輸了我一定會殺了你。”
    你看，江湖果然不好呆，處理江湖事務久了，連向來喜歡躲在幕後指揮手下殺人的北靜都親自出手了。
    戚櫻微微一笑：“正好，我也想試試你這些年來裝病是否裝得武功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