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接下來去哪？”元宵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捧著沒有放完的花燈的錦時這樣倒退著走著，問他對麵一臉不悅表情的南門瑾。
    我本來是攀著戚櫻肩膀走在南門瑾旁邊的，聽到這話不禁轉頭看南門瑾，那藏在麵具下的明亮眼睛也正好朝我看來，兩個人正對上，竟然一時都無言。
    也許是覺察到自己的失態，他狠狠轉過頭去，冷冷道：“去猜燈謎。”
    “我們晚膳都沒用，哪有力氣和你去看什麼燈謎，自私的小鬼。”我也有了氣，言辭刻薄地反駁他。
    “王府裏的晚膳向來都擺得晚。”他不屑。
    “那就是你們王府小氣了…”我輕蔑地挑著眉：“不想供晚膳直說，我們自己去外麵吃好了。”
    他怒道：“安司鳳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施施然：“小氣的話直說不管我們的晚膳就好了，我們自己去吃也好，說什麼逛元宵燈節。”
    戚櫻無奈地笑著挽我肩膀：“餓了的話我們先去吃東西，讓他們自己去玩，和小孩子生什麼氣……”
    我挑眉看他：“我就要和小孩子生氣，十七八歲的小孩子我還真沒見過。”
    看我動氣，戚櫻反而不好說話了，搖著頭挽住我肩膀。
    南門瑾也看出我是故意找他的事，冷笑道：“既然司鳳公子是餓死鬼投胎，那我自然要盡地主之誼，讓某些人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小氣。”
    他扔下這句話之後就不再開口，帶著我們徑直朝城中走，兩旁建築漸漸昏暗，沒有燈節的氣氛，我好笑地拉戚櫻：“他不是想帶我們去哪裏滅口吧，天哪，一頓飯的事情而已……”
    本來我還想繼續“感慨”下去，但是看到本來興致頗高的錦時一臉惶恐地小心看著我，那如履薄冰的表情，不再忍心讓他夾在我們中間。
    酒樓倒是很快就到了，不甚華麗的一棟樓，倒是也有兩三層，樓上不見彩結燈張，隻有一盞盞暗啞的琉璃燈，一團團溫柔的青色的光，在這樣的夜裏看起來，倒顯出幾分淒然。
    忽然想起那年在邊疆行軍，路上看見大片的蒲公英開花，邊疆人都傳說蒲公英是鬼燈籠，那滿滿的河灘上，全是這種明亮的溫暖的花朵，看到人眼裏，卻一點點涼下去。
    我不由地抓緊了戚櫻的手，不是膽怯，隻是忽然有那麼一瞬，很想確認一下，這個人是否還在。
    戚櫻側過臉來，朝我微微一笑。
    這些天來，他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他本不是愛笑的人，現在的樣子，卻像是要把一輩子的笑容都用光。
    我不再看他，隻是把那修長的手指捏在手掌裏，捏得更緊，捏得兩個人都感覺到了疼痛。
    有些事，既然找上門來，那也隻有去麵對，
    ……
    令我詫異的，是樓中竟然也有不少人在用飯，而且衣著不俗，我掃了幾眼，桌上菜色隻算是平常，伺候的人也不算什麼美人，隻是堂中布置得頗為雅致，南門瑾看也不看旁人，徑自輕車熟路地上了二樓，我走在後麵，小聲嘲諷：“連出來吃飯都要雅間，南安王府真是好家教。”
    我本以為南門瑾那個家夥並沒有聽見，誰知道他驟然停下，就那樣站在門口，冷著臉看著我。
    我幾乎撞到他身上，挑眉：“怎麼，一語不合，飯都不讓我們吃了。”
    他沒有回答，隻是冷冷地看著我，然後抬起手來…緩緩地，揭下了麵具。
    我不是沒見過美人，當年看見傳言中的瀛台清寒，雪中鶴一樣美得清冷的人，也不過是在心裏暗暗地拿來和父親比較。在北靜王府看見戚櫻，也隻不過是呆了一下，可是，這樣近的距離，他羽扇一樣的睫毛幾乎戳到了我臉上，近到可以看清他眉毛纖細的紋路，近到幾乎要栽進那一雙墨色的眼睛裏。
    他的眼睛，不像戚櫻那樣帶著點冷意的玄黑，而是墨黑，帶著點水意，幾乎要潤出來，那樣清亮的一雙眼，像晴空下掩映在蘆葦下的水麵，一點風吹過，帶出微微的水紋來，像是把手放在水中劃動的感覺，那眼神縈繞在你的周圍，如四月微風，如漣漪泛濫。
    我這才明白，他為什麼叫小漾。
    我這才明白，原來這樣的蒼白，這樣的深黑瞳，水墨畫一樣的人，原來也可以不是瀛台清寒的清冷，不是戚櫻的冷豔，而是這樣的，溫涼，美好。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刻想起的話，隻有四個字：傾國傾城。
    然而，該有的氣勢還是要有，我清咳一聲，對著那人挑眉：“揭了麵具又怎樣，別以為看了你的臉你就不用付飯錢。”
    他笑，帶著譏誚：“隻是我不能帶著這樣一張臉在下麵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