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卷 第三十章 北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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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春以來,京都的天氣漸漸回暖,不少人已經換下了大毛衣服,初七晚上,趁著戚櫻和軍中將領在書房商量北疆駐軍南撤的細節,我裹著新做的大紅猩猩氈的鬥篷從側門溜了出來,文彥早駕著馬車在那裏等我,看見我這身裝扮先喝了一聲彩:“將軍,你這是唱的哪出?昭君出塞還是紅拂夜奔?”
我懶得搭理他,劈頭給了他一個爆栗子,慢悠悠爬上馬車。他碰了一鼻子,默然無聲趕著車往王府的方向走。
可能是戚櫻素日積威太重,他跨坐在車轅上,還沒趕出巷口就滿臉緊張,不停往後看,眼看著侯府的燈光消失在黑暗裏,終於忍不住問:“將軍,你出門和戚帥說沒?”
我被他問得心煩,冷冷瞟他一眼:“兵部給你們做的棉袍不合身嗎?”
他不解其意:“沒有啊…”
“那你怎麼皮癢了?”
他頓時噤聲,乖乖趕車,一句話不敢多說。
馬車到王府門口,我讓他替我去書房拿東西,自己坐在車廂裏發呆。他雖然怕冷,可是既然和喜歡使喚人的我出來,早就有了被我差遣的覺悟,所以毫無怨言地就去了。
我把臉靠在冰涼的雲母窗上,看著雪從黑暗的天空上不斷落下來,在晚上看雪並不漂亮,全沒有什麼未若柳絮因風起的意境,就是搓綿扯絮一樣亂糟糟的。明明車廂壁上都包著厚厚的鹿絨,車簾也是沉沉的駝絨,連腳下踩的都是半尺深的熊羆皮,可是寒意還是無孔不入,從骨子裏一點點漫出來。
手上猝不及防的溫暖讓我全身一震,然後整個人都被溫熱懷抱包裹起來,是戚櫻半弓著身在我身邊坐下,用寬大的白狐膁披風裹住兩個人。
我以為他一定會興師問罪,於是自暴自棄地埋著頭汲取他身上溫暖,誰知他隻是溫柔地摸著我頭發,淡淡問:“怎麼連手爐都沒帶出來,凍這了吧?”
眼睛忽然酸澀起來,像是看著昔日傷人的猛獸變成馴服的大型犬類,莫名其妙地為這個心疼起來。
“你一定沒存好心,以前還那樣對我,為什麼又忽然變這麼好,一定是想要讓我離不開你,然後就可以對我不好了…傻瓜…明明以前那麼驕傲…”
戚櫻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用手托著我臉,拇指抹去我眼睛裏不斷湧出來的水。
“混蛋…明明就是你衣服上的熏香太奇怪了…”
他歎息一聲,拉開我胡亂揉著眼睛的手,淡紅的唇貼了上來,讓這莫名的悲傷在唇舌糾纏中通通蒸騰。
忽然躥出來的文彥,像個雪彈一樣把馬車裏的氣氛打得粉碎!
“將軍你要的東西…呃,戚帥?”
要不是整個人都被戚櫻抱住,我一定現在就衝上出掐死這個白癡。
那句充滿疑問的“戚帥?”是怎麼回事,難道他還以為會是別人嗎!
“出去。”戚櫻冷冷道,窗外雪已經停了,月光斜斜照進來,他臉上表情讓人望而生畏。
文彥被震懾住,表情呆滯地往外走,我急得直叫:“我的東西,我的東西。”
戚櫻無奈擁住我,冷冷吩咐文彥:“東西留下,人出去。”
果然是戚櫻平素積威太重,文彥那家夥連象征性地抵抗一下都沒有,就乖乖上繳了手裏那一份兵書,我眼巴巴看著那東西被放在戚櫻麵前,某人施施然拿起來掃了一眼,挑眉:“武穆遺書?”
我垂眉斂目作認罪狀。
他寬容地撫摸我脊背:“下次要拿東西,記得叫我一起來。”
於是一夜無話,第二天雪晴,一大清早我就踹開文彥房門,他帶士兵去操練,辰時才回來,看見我不動聲色地坐在他房裏,笑著蹭過來,遞給我一份蓋著北靜王私印的信箋。
我沒有說現在我在戚櫻麵前已經不需要隱瞞,我也沒有說這封信其實我準備交給戚櫻看,文彥是不多的始終看著我和戚櫻糾葛的人之一,他能沒有原則地站在我這邊是我的福氣,這些話我不該和他說。
我應該和戚櫻說。
可是等我認真和戚櫻說的時候,他的反應是:“我不想去。”
我準備好的說辭和計劃都憋死在喉頭,我本來想說我們可以在大周的連台買船去東瀛,我已經讓沈二和哪家船塢訂製海船。我本來還想說你應該記得北靜王府的櫻花,我當初就是在那裏見到你的。我還想說我一直很想回到我們開始的地方去看看,即使你笑我很矯情我也絕不改道。
我隻是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那好吧。”
北靜來的信被我攥在手裏,不露聲色地團成一團。既然計劃已經夭折,它也沒必要拿出來。
“沒事的話,我先出去了。”我掃了一眼他書桌上堆積如山的奏折,默默地往門外退。
“等一下。”戚櫻忽然叫住了我。
他坐在折子堆成的山後麵,一雙狹長眼上挑,寵溺地笑了。
“既然司鳳想去,那我陪你去就好了。”
錦國弗玦、北鐸炎宸、北祈司鳳、大周水溶。
我一直覺得我們四人之中,以北靜水溶最強。
江弗玦雖出生低微,但至少能公開掌兵權,炎宸雖然年輕,卻有燁皇撐腰。我安司鳳自不必說,名門貴胄一路順遂,隻有他北靜水溶,背著傅國王爺的名義,卻因為大周皇帝的忌憚而不能掌握實權,而大周的現狀,不僅是吏治已經腐敗到了讓人發指的地步,更是年年被北鐸逼著割地賠款,讓人驚歎的,是他在這樣內憂外患還沒有實權的情況下,竟然以一己之力支撐著整個大周朝政,支撐著那個昔日光輝無限如今卻風雨飄揚的大國。
記得當年我在大周的九國京華宴上看到他的時候,他還隻是一個十歲孩童,我和文謙都比他大上五六歲,紈絝一樣逗著他給我們背駢文——當年北靜水溶就是七歲時的一篇駢文聞名於九國之間。我倒還好,父親並不重視這些文才之類的東西,所以沒有施加什麼壓力,文謙就不同了,景陽王府以文治立身,北靜水溶成名的那三年以來,文謙幾乎是被景陽王爺提著耳朵天天念後起之秀正在追趕他的腳步,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要趕超他這個結綠公子,所以對那個叫水溶的小孩恨得咬牙切齒。我和文謙向來同仇敵愾,又都是沒什麼正義感的人——相應地對於合起來欺負一個比我們小上五六歲的小孩這件事也沒什麼羞恥心,何況我父親和北靜王爺向來交好,也不擔心有什麼影響兩國關係的後果。於是我們兩個外人眼中的“青年俊彥”,就躲著所有在裝模作樣“商討國事”其實也不過是在大周四百年東都的奢華背景下醉生夢死一次的各國棟梁們,把水溶帶到了後院的湖心亭裏,隨後的戲碼就很悲慘地落入了俗套,兩個大人被一個十歲的小孩訓得啞口無言,文謙向來口齒厲害,卻也沒辦法改變我們理虧的事實,尤其是後來,在我們猶豫著要不要放他回去的時候,水溶竟然縱身躍到湖心亭裏,輕快地遊了回去。
一切正如文謙最後喃喃說的那句:“我們,這是完敗啊!”
那件事留下的印象太重,以至於時隔多年之後,我對水溶雖不能說是念念不忘,可以隨著時間推移,水溶這個名字漸漸作為能和司鳳並肩的武將被人傳頌,隻是很快,隨著大周那個昏庸的皇帝對北靜王府的忌憚加深,北靜水溶也迅速地通過一係列讓人扼腕的“意外事件”而讓自己的實力落到君王可以容忍的限度下,以至於十年後的京華宴上,病懨懨的北靜水溶受人關注的程度,甚至還比不上十歲的時候。
而我和水溶的交情,卻是在一年前大周和北祈共抗北鐸的西都之戰上結下的。
事到如今,以北祈的現狀,我已經不能兌現那個他日和揚鞭策馬於塞外草原的約定,可是至少在離開大陸之前,我不得不去見北靜水溶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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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隻有我這一塊不能上連城後台啊、
為咩為咩
抓著機會盡量更了。把這幾天的份都補上、追司鳳的各位。SO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