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躺在蕪湖的街上。
    我是從當年北鐸三王子從我封鎖的城裏逃脫的伎倆裏想到這辦法的。
    我劃傷了臉，在這傷口上用唐門的藥做出恐怖的傷疤，我的皮膚被塗滿用漆樹樹枝配的藥，於是長滿像瘡的痱子，我身上套著的襤褸衣衫，是從乞丐身上剝下的，現在的安司鳳，隻是一個乞丐。從天上的雲，變成地上的泥。
    我被裹在一卷爛草席裏，腐爛的氣息糾纏著我，我是要作為病死的乞丐被扔到城外的亂葬崗的。
    有路過的小孩，驚訝地說：“娘親，那個乞丐在哭啊…”卻被他的母親捂住了鼻子，拖著走開了。
    是蕪湖的天，江南文人的碧藍，灼熱的陽光落下來，刺傷我眼睛。
    城門設了重防，當年北鐸三王子逃走的事戚櫻也是知道的，他怎麼會放任我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
    拖著車的，是我的侍從唐門唐憲，他偽裝成蕪湖地保，向看守城門的士兵哀求著，我隱隱約約聽見他說：“大老爺開開恩放小人過去吧，這臭叫花子死在城裏，會臭死人的…”
    當年北鐸三王子走的時候，可是裝成患病的百姓出城的。
    因為這些兵士在乎的，不是百姓的死活，而是死人的屍臭。
    怎麼會呢，我才離開多久呢，我當年教的仁義禮智信，我當年教的愛民如子，都到哪裏去了呢。
    我當年的戚櫻，又到哪裏去了呢。
    我努力睜開眼睛，想要看清楚一點，可是凝固的血痂糊住了我的眼睛，我什麼都看不清。
    一個兵士走上來，像是要掀開草席看看，被腐爛的臭氣熏得倒退了半尺，其他的兵士一陣哄笑，他惱羞成怒地抽了唐憲一鞭，說道：“滾吧滾吧，別臭了兵爺們的地方…”
    唐憲諂媚地陪著笑，弓起腰，重新拖起車。
    沉重的木門開啟的聲音，城外的陽光帶著濕潤的氣息照進來，這距離不過一丈。
    也永遠是一丈。
    噠噠的馬蹄聲，從青石板上，震得簡陋的板車一顫一顫，我胸口疼得要裂開。
    這匹馬，大宛汗血寶馬的血脈，金鏤鞍，左前蹄的馬蹄鐵在涼州之戰裏掉落，我親手給它裝了一隻新的。
    我聽見這夢魘般的聲音，有副將的聲音大喊：“慢著。”
    唐憲停下來，我知道他要拔劍。
    沒用的，都沒用的，七皇子戚櫻，鳳翔軍副將，北祈百萬雄師中，第一高手。
    汗血寶馬停在車旁，馬鼻裏濕熱的氣息，隔著草席噴在我臉上，陽光忽然刺眼，是他的馬鞭挑起了草席。
    我被士兵拖下來，按著肩膀跪在青石板路上，我控製不住身體地往下滑。
    有溫熱的手掌升過來，抱住我肩膀，手指摳緊我皮膚，像是要活生生剝下我一層皮來。
    他的氣息，像蛇一樣冰涼的氣息在我耳邊遊走，我隔著他的胸膛聽見他有力的心跳，幾乎要把我震碎。
    就像在邊疆的每一次在營帳後的山坡上找到我的時候一樣，他摟著我肩膀，開心地笑著。
    “看，我抓到你了。”